4(第2/3页)
"那么请你离开好吗?"
"好的。伊娃,我发誓我……!"
"你的帽子在床上,在这儿。"她向床扑过去,在鸭绒被上摸索拍打着。"你得摸黑走下去。我现在不敢开灯。"
"为什么不敢?"
"伊维特!我的新女仆!"她脑海中浮现出伊维特年老、能干、行动迟缓却反应敏捷的形象。尽管伊维特从来不说一个多余的词,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某种形式的评论。甚至对于托比·劳斯她也有一种伊娃无法理解的奇怪态度。对伊娃而言,伊维特象征着一个喋喋不休的世界。突然间,她想知道如果她被迫在公开法庭的证人席上说出下面这句话,那将会发生什么事:"莫里斯·劳斯爵士被杀的时候,我的房间里有一个男人。不过,当然了,他绝对是清白的。"
当然,当然,当然:她先是咯咯一笑,接着笑声如火箭般爆发。她大声说道:"伊维特就睡在楼上。她肯定醒了。刚才的尖叫声能把整条街都吵醒。"
实际上尖叫声仍在继续。伊娃怀疑自己还能忍受多久。她找到帽子,扔给了内德。
"告诉我,伊娃,你真的爱上了那个该死的笨蛋吗?"
"什么该死的笨蛋?"
"托比·劳斯。"
"啊,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你死前的任何时候,"内德回应道,"都可以谈爱。"
即使在这个时候她还不能抵抗恶意的挖苦。"那句话你已经对许多女人讲过了吧,不是么?"
"是的。但这只对一个人有意义。而且,你知道是谁。"
他仍然没有动。伊娃自己都要叫起来了。她不断地把手张开又握紧,仿佛她的意志力可以化作一阵推力,迫使他移向门口。
路的对面,伊莱娜的爆发已经停止了。耳膜间留下一片寂静:接下来等待的是警察到来的匆忙脚步声。伊娃朝窗外飞快地一瞥,看见了别的东西。
伊莱娜的身边多了两个人:她可爱的女儿嘉妮丝,还有她的弟弟本。他们似乎因为灯光而睁不开眼,在门口显得跌跌撞撞的样子。伊娃可以看见嘉妮丝的红头发和本舅舅沉重疲惫的脸色。夜晚的宁静中,杂乱的词句隐隐约约地飘到街的对面来。
内德的声音唤醒了她。"镇静!"他催促道。"再过一秒钟你自己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状态。穿上你的衬衣,不要担心。他们不会看见我的。我会从后门离开。"
"你走之前,把钥匙还给我。"他扬起眉毛,一脸茫然。她立即予以反击:"不要装作不明白!你不可以再拥有前门的钥匙了!拜托!"
"不,亲爱的。钥匙我留着。"
"你说你很抱歉,对吗?那么好,你今晚把我置于如此境地,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体面的话……"看着他那副给人惹麻烦后惯于流露的后悔神情,她犹豫了。"如果你把钥匙给我,或许我会……再和你见面。"
"你是那个意思吗?"
"把钥匙给我!"
一秒钟之后她几乎希望自己从没有索取过钥匙。他慢吞吞地把钥匙从钥匙环上取下来,所用的时间似乎长得让人难以置信。她并不像所说的那样,想再和他见面;可她刚才所处的困境可以让她做出任何的承诺。她把钥匙放进睡衣胸前的口袋以妥善保存,并把他推向门口。
楼上大厅很安静,几乎一片漆黑,伊维特显然没有被吵醒。一束微弱的光线从大厅后方一扇没有拉下窗帘的窗户透进来,在内德摸索着通往楼梯顶部的路时仅仅照出轮廓。但还有一个问题伊娃必须要问。
她一辈子都在试图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她想摆脱不快,也许甚至是恐怖:白色的墙壁,环绕着条纹家具,华而不实的房间里,莫里斯·劳斯被拨火棍击打至死,画面的背后升起了一张人脸。然而这回不能逃避了。也就是说这种事与她的生活可能是如此的接近。她想到了警察局所在的市镇大厅塔上的那面大钟,她想到了警察局长格伦先生,她想到了灰蒙蒙的早晨和巨大的断头台。"内德,是窃贼干的,对吗?"
"真他妈的有趣,"他突然说。
"什么?"
"我今晚来这里的时候,这个大厅黑得就跟你的帽子一样。我发誓那扇窗的窗帘没拉起来。"他指着大厅的后方。他回忆着,头脑中的相信转变成了确信。"我在楼梯上跌倒了。就在那个杆子上。如果有一点光的话,我就不会跌倒。究竟是怎么回事?"
"内德·阿特伍德,你不是那样搪塞我吧?是窃贼干的,对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老姑娘。你知道不是的。"
"我不相信你!无论是啥,我都不会相信!"
"小天使,别他妈傻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可以看见他的双眼在昏暗中几乎闪闪发光。"在人群中站出来充当弱者的护卫,这种事从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但你,我的女人啊……你……"
"我又怎样?"
"你也不例外,就这样。"
他们脚下的楼梯陡峭弯曲,像是黑暗的深渊。内德把手放在楼梯的扶栏上,仿佛要把它摇松。"我一直踌躇不定是否应该告诉你。"他握紧拳头清晰地说道。"我讨厌与道德纠缠不清;我也不是指性道德。你瞧,这种情形于我而言并不新鲜。我听说这种事曾发生在维多利亚时代,当时还大笑呢。"
"你究竟在说什么呀?"
"你不记得吗?这个故事发生在将近一百年前,有个叫作威廉什么什么的爵士被他的贴身男仆谋杀了。"
"但可怜的莫里斯没有男仆。"
"如果你仍是如此缺乏想象力的话,小天使,"内德说,"我真得把你放在膝盖上打。你从没听说过这个故事吗?"
"没有。"
"那场谋杀被认为让站在街对面房子窗边的一个男子目击。但他不能大声地公开谴责凶手,因为他在一位已婚女人的卧室里,一个他不应该在的地方。那么,当他们因这件谋杀逮捕了一个清白的男人时,他该怎么办?当然,那个故事是虚构的。在那件特定的案件里认定凶手身份没有任何疑问。不过这个故事被流传下来,因为人们感到兴奋的是维多利亚时代这对镇静的男女碰上这样有趣的事,却无法承认的困境。今天之前,我总以为这种情形漫画里才会有呢。"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并不有趣。一点都不有趣。"
"内德,谁干的?谁杀了他?"
她的同伴似乎对之前的问题全神贯注,没有听到她的新问题。或许他不想听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人以这事为题材写了部戏剧。"
"内德,看在上帝的份上!"
"不,听我说!这很重要!"昏暗中她看见他苍白的脸。"在剧中,他们回避了问题。那个可怜的家伙给警察写了一封匿名信,告发了凶手,似乎认为这能解决所有问题。当然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真正脱离困境的唯一方法应该是站在公开法庭上指证真正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