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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伦先生轻轻笑了起来。"你注意到项链旁边是什么了吗?"

"看起来,"德莫特朝项链的左边瞥了一眼,说,"像是带小轮子的音乐盒。"

"是个带小轮子的音乐盒。天啊,把那样的音乐盒放在玻璃架子上,是个多么糟糕的决定。我记得,案件发生的第二天,我们正在检查这间屋子,当时死者还坐在椅子上,警察打开了这个柜子。他的手猛地碰了下音乐盒。音乐盒就掉到了地上……"

格伦先生又指了指音乐盒。这是个厚重的木盒子,四边黑乎乎的锡皮上描画的场景已经褪色,德莫特认出那些场景是关于美国内战的。"音乐盒是一边着地掉下的。它开始播放《约翰·布朗的尸体》(译注:John Brown's Body,美国内战时北方部队的军歌及英雄送葬曲。约翰·布朗(1800-1859)是美国废奴主义领袖,因领导奴隶起义被绞死)。你听过这个曲子吗?"警察局长吹了几小节的口哨。"我告诉你,这个产生的效果,非比寻常。霍拉提沃·劳斯先生火气很大地冲了出来,叫我们不要碰他父亲的收藏。本杰明·菲利普斯先生说最近肯定有人播放过这个音乐盒了;因为,他是个天才的机械师,几天前才修理过它,并上紧了发条,可现在才放了一两个小节就停了。你可以想象对这样的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是的,我可以想象。就像我今天早些时候跟你说的那样,这是一起非同寻常的犯罪。"

"啊!"这马上引起了格伦先生的注意,"你是说过。我非常有兴趣听你讲讲,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因为,"德莫特答道,"这是家庭内部成员的犯罪。这种凶杀常见于家庭内部,从容不迫、好整以暇、防不胜防。"

格伦先生不确定地擦了擦额头。他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支持这种说法的理由。"医生,"他说,"你真是这个意思?"

德莫特坐在书房中央小圆桌的边沿,手指插入三七开的浓密黑发中。他看上去想让自己的眼睛柔和一些,但他乌黑的双眼却因为情感的强烈而咄咄逼人。"这儿有个人,被一根拨火棍连击九下,而其实一下就足以致命。你看着这个情况。你说,'这真残忍;丧心病狂;简直像个疯子干的。'就这样,你把组成这个安宁家庭的成员们排除在外,因为你认为这家没人会做出如此野蛮的行径。但这是犯罪史上没有记载的。当然是指昂格鲁-萨科森的犯罪史,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是英国人。普通杀人犯,动机冷酷而确定,很少会如此残忍地行事。为什么呢?原因显而易见,他的活计就是要把谋杀做得越干净利落越好。

"通常在家里,因为大家必须呆在一起,情感备受压抑,当这种家庭情况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时,你会看到高潮出现,我们普通人无法相信的那种暴力会突如其来地爆发。你受到家庭情感的影响,并产生一个动机,其发泄方式叫人震惊。

"比如,你是否听说过,一个在最虔诚的家庭里成长良好的女子,用一柄手斧先是对她的继母,而后对她的生身父亲反复砍杀,直至两者死亡,除了并不强烈的家庭冲突外,丝毫没有其他明显的理由?一个中年保险代理商,从未对他的妻子说过一句发火的话,会用一根拨火棍击打她的颅骨?一个文静的十六岁小姑娘仅仅会因为她讨厌继母的存在,割了她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的喉咙?你不相信?没有足够的动机?但这些事情就是发生了。"

"对魔鬼而言,也许可能,"格伦先生说道。

"对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不可能。至于奈尔女士……"

"啊!我们在谈什么呀?"

"奈尔女士,"德莫特答道,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同伴,"看到了什么。别问我是什么!她知道那是家里的一个成员。"

"那么,她究竟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她可能不知道具体是谁。"

格伦先生讥讽地摇了摇头:"医生,我觉得这没什么说服力。对于你的心理分析,我也没觉得有多大道理。"

德莫特拿出一包黄色的马里兰州香烟。用袖珍打火机点了支烟,很快地关上打火机,又凝视着格伦先生,那眼光叫警察局长非常不安。德莫特面带微笑,但不是因为欢乐,而是一种推测得到证实的喜悦。他把烟吸进去,然后在明亮的灯光下吐出一团烟雾来。

"根据你自己告诉我的线索,"他用那种沉稳冷静,几乎有催眠作用的声音说道,"劳斯家的一位成员处心积虑地撒了个并不高明、很容易戳穿的谎。"他顿了顿。"如果我告诉你这个谎言,你愿不愿意再考虑一下?"

格伦先生舔了舔嘴唇。

但他没有时间回答了。事实上,德莫特已经用手指着的大门,仿佛要表达他的意思,通往大厅的门开了。嘉妮丝·劳斯用手捂着眼睛,出现在门口。

显然,这间屋子依然叫她害怕。她像孩子一样,飞快地朝空转椅瞥了一眼;屋里难闻的清洗剂的气味令她的身子仿佛僵住了;但她还是安安静静地走进来,关上了门。她背对门站着,白色的门板衬出她黑色罩袍的轮廓,用英语对德莫特说。"我没想到您会得出这些结论,"她责难道,"您出去到大厅里,然后您--呸!"她做了个手势,想表示自己的失望。

"怎么了,小姐?"格伦先生问道。

嘉妮丝没理他,只顾跟德莫特说话。她似乎想鼓起勇气,说个痛快。不过她还是沉默了良久,用眼睛试探地打量他的脸庞,然后才凭着年轻人特有的直截了当,把话倒了出来:"您觉得我们对伊娃很粗鲁,是不是?"

德莫特朝她微微一笑。"我觉得您是值得称道地站在她那一边的,劳斯小姐。"他发觉只要他想到某种表情,就会双唇紧闭、怒火中烧,尽管他试图避免这种情形。"但您哥哥,则……"

"您不了解托比,"嘉妮丝一边大声说道,一边跺着脚。

"也许是吧。"

"托比爱她。托比坦率的灵魂只有一种道德信条。"

"Sancta simplicitas!"(译注,拉丁语,即下文的"纯朴")

"就是这个意思,'纯朴',是吗?"嘉妮丝直截了当地问道。她看着他。她拼命想要继续往常的玩世不恭,但没有成功。"对我来说,这一点都不奇怪。但我请您也站在我们这边看看。无论如何--"她手指着转椅。

"他已经死了,"嘉妮丝继续说道,"我们所有人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如果您碰到这样的事,对您的指控突然从天而降,您会不会就说,'当然,我确信这里头没什么;为什么要费事解释呢?'您要是这么说的话,就不是正常人了。"

公道而言,德莫特必须承认她这么说没有错。他朝她笑了笑,这似乎给了她勇气。"这就是为什么,"嘉妮丝接着说道,"我要问您一个问题。保密不公开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