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3页)
不祥之兆再次降临。我永远都会记得莫莉当时的样子,胸脯起伏,身后窗户射入的阳光为她一头金发镶上了耀眼的光环。
“莫莉,有人恨他们恨到杀死他们的地步。”
她不敢置信地说:“你不会仍然坚持这种说法吧?”
“我坚持,而且打算在死因调査听证上为此作证。”
“但你不能!”
“我就要这么做。现在,陪我下去吃早餐吧。”
但莫莉犹豫了一下,她说:“沙利文夫人在本地好像不是举目无亲。似乎她和保罗·费雷斯相熟。”
“我想是的。”
“她突如其来地告诉我,和保罗·费雷斯一起喝个酩酊大醉,比和任何人一起都要愉快——我猜她是指醉醺醺的意思?非常有趣的言论。不过记住我的话,卢克医生,我们这位小朋友肯定会在邻居中引来诸多风言风语。”
等我吃完早饭走出大门、想去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时,才发现莫莉此言果然不虚。哈里·皮尔斯,马车驿站的老板,像个不情愿的使者一样走出自己的酒吧。哈里是个老派的酒吧店东,身材强壮,脑门上一丝卷曲的刘海让人惊鸿一瞥。他人还没到,话音先远远传来。
“没有冒犯之意,卢克医生,”他推心置腹地说,“不过我和我的几个顾客想知道本地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你是指哪方面?”
“首先,”哈里说,“两个闷闷不乐的家伙纵身跳下了情人崖。而就在昨天——该死的见鬼的老天爷啊!——那个大块头家伙像开着坦克车一样横冲直撞地冲进酒吧,打碎了十一只啤酒杯,一张桌子,两个水壶和一个烟灰缸。”
“对此我深表遗憾,皮尔斯先生。”
“请注意,我不是说他事后没照价赔偿,”哈里举起一只手,宣誓似的说道,“他赔了,这是事实。我不是想说那位先生坏话。但是无意冒犯,医生,人们才举起一天中第一杯啤酒,就碰到这种扫兴事,到哪儿都说不过去。不是吗?”
“当然没错。”
“我的顾客们扫兴极了,这是事实。然后,今天早上,你家窗前居然出现了一个几乎赤裸的妙龄女郎,一个非常美丽的妙龄女郎,我没说她不漂亮!我都快疯了。”
“我相信,最后这件事没有让客人们扫兴吧?“
“不,但它让女眷们不快。”哈里放低声音,诚恳地说,“而且还有其他女士表达了同样的不快。有人去报告了圣马克教堂的牧师,他到此表示了抗议。啊哈,他似乎对没能赶得及亲自向她表达意见而遗憾万分呢。而且,这还不算完,还有威利·约翰森和尼禄那家伙的事。”
“哪个家伙?”
“尼禄大帝②,那个在罗马城火光冲天时,对着一片火海弹琴唱歌的家伙。”
“他怎么了?”
哈里沮丧地摇摇头。
“夫哪,真没见过像威利那样能唠叨的人!昨天不知道是谁给了他十先令……”
“没错,我知道。”
“他拿着钱去临潭的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回来之后先是去了皇冠酒吧,然后就到了我这里,开始滔滔不绝。除了尼禄这家伙,他根本不谈别的。威利说尼禄是他在电影中看到过的最丑陋、最卑鄙、最邪恶的人物。威利说他简直是太可怕了。把五十个还是一百个基督徒丢到狮子嘴里,自己则一边品着啤酒一边观赏。这是威利说的。”
“是的,但是——”
“他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我对自己的店颇为看重,听到后来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下去,就把他赶走了。但他又去了黑猫酒吧,乔·威廉姆斯蠢到让他赊了瓶威士忌。”哈里再次沮丧地摇摇头,“我猜今天早上威士忌对他来说只是个开始。”
“如果我是你,才不会去过多担心他。他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医生,希望如此。”
“至于我家那位年轻女士——”
“啊哈?”
我在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赤裸裸的兴趣,让我感到厌恶。
“你可以回去告诉皮尔斯夫人和其他女士,她们看到的姑娘是巴里·沙利文夫人。她刚刚失去了丈夫,非常难过,不希望別人对她探头探脑。你能转告她们吗?”
哈里犹豫起来。
“好吧,医生。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不过你不能责怪她们对此不快。战争以及其他烦心事不断,你也许会说我们就像被诅咒了。我们中的某些人只是担心,接下来要发生的又会是什么呢?”
私下里说,他最后那个担忧我也有同感。
我开车赶往阿莱克家时才刚过两点,时间还早得很。天空一片蔚蓝,呈现出人们称之为蓝绿色的那种颜色。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原野从没比这一刻更美丽。不过情人崖边的大宅好像老旧了许多,和它主人一样,也和我四天前夜里看到的一样,破败而萧索。彩色沙滩椅仍然放在草坪上。我记得星期六晚上开始下雨后,巴里·沙利文特意留下来说要把它们搬到室内。不过到现在椅子还留在原处。
我在门口车道上停下车。老女佣玛莎迎接我进入房内,带我到楼上。在这栋房子里走动时,踩在硬木地板上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阿莱克和丽塔刚搬进来时,共享大宅后半部一间巨大的卧室,卧室窗户面朝大海。而后来,丽塔和阿莱克开始分居。她仍住在屋子背面的大卧室里,阿莱克搬进了前面的某个房间。不过,星期六晚上我把阿莱克抉上楼时显然忘了这档子事,我把他抉进了丽塔的房间,所以现在只能去那里探望他。
白班护士格洛芬夫人正在值班,她前来应了门。
“他怎么样了,护士?”
“不好也不坏,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休息得好吗?”
“还行。偶尔会叫她的名字。”
“你没放人进来探访吧?”
“没有,医生。佩内小姐和我日夜守在他身边。而且,也没人来看过他。”
我走进房,随手带上门。卧室面海的两扇大窗户拉着严严实实的白色百叶窗,我关门时稍用了点力,震得百叶窗抖了抖。灯火管制时用来遮光的厚帘子被卷了起来,藏到厚厚的窗帷和花卉图案的印花窗帘后面去了。
阿莱克正熟睡着,躺在右手墙边放着的桃花木双人床上,呼吸急促而虚弱。房间里充满虽然熟悉但仍令人不快的病人气味。阿莱克陷入这种状况全怪他自己。经年累月的酗酒弄垮了他的身体,加上他年事已高,虚弱的身体根本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不过事已至此也无谓事后诸葛。我替他把了把脉,然后看了看挂在床尾的表格。通过百叶窗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我发现阿莱克放在被子外、置于胸前的手里抓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