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5/5页)

“这,当然,也就是你为什么得等那么久,才跟警方联络啰?直到春天水位上升,入夏时又沉回地底?”

“对。而且6月雨实在下得好大,我不敢赌,怕万一到时里头还有水。不过7月开始烘热起来,而且持续不断,所以我就赌了。索林……”

她断了话头。

大厅的门打开。桃乐丝·洛克,眼睛虽然因为哭泣而肿胀,却是个坚定的小人儿;她无精打采漫步而入。她父亲跟在她后头进来。洛克的改变几近吓人,他好像一天之内老了10岁。

希莉雅非常关心,她赶着过去为他们拉椅子。小巧的桃乐丝表示感激,按按她手领受她的好意。

“索林就要好起来了,”桃乐丝道,“说来全是我的错!”

“你的错?”希莉雅问。

“索林和龙尼跑到新庞德街那地方,”桃乐丝冲口而出,“还打了一架。”她看着何顿。“也是你的错,唐·迪司马罗!”

何顿瞪看地板。

“嗯,”他承认道,“应该是吧。”

“我这辈子,”桃乐丝的眼眶再度泛泪,“都忘不了那个星期四晚上,我穿过那一片片草坪,跟龙尼和唐·迪司马罗一起走回我们的房子。”

何顿也想起来了——因为他现在可以看到其中隐含之意,那景象益发鲜明得叫人难以消受。

“唐·迪司马罗,”桃乐丝指着他,“问到我那个女人的男友,我就跟他提起新庞德街的处所,还拜托他过去探看!当时龙尼就在旁边。”

“桃乐丝!”身形瘦瘠、虚弱的丹佛斯·洛克爵士喃喃道。

“当晚我就知道龙尼不对劲!”桃乐丝说。“我可以从他的声音,还有他眼睛发光的模样感觉到。可我一直没猜着龙尼——不是别人,偏是龙尼——会是那个女人的男友!”她看着何顿,仿佛有个伟大的神师叫她好生失望。“可是你,唐·迪司马罗!”

“我亲爱的女孩儿啊,”何顿抗议道,“你哪能寄望我猜着呢?你老在谈个‘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你说你有这么个名叫珍的朋友,她看过他们……”

“珍没说他是中年人啊!”

“没说——?”

“珍·波顿说他‘仪表堂堂’。是龙尼抓住这点,就在我头一回告诉他的时候,他就冠上‘中年男子’的描述。他不断重复这点。那晚跟你这么讲的就是龙尼。而且感觉也很搭,”桃乐丝放大声量,“因为外表尊贵的人的确容易想成是中年人。”

“怪不得……”

“嗯,唐·迪司马罗?”

“我头一回碰到龙尼时,”何顿说,“他没有必要地把话题扯上玛歌的爱人,还一直强调他是中年人。”

得知真相后,一切都变得如此易解,他想着。很容易解释年轻的梅瑞克的种种情绪——自己喜欢过他,非常喜欢:长画廊上他魂不守舍地紧跟在后,或者桃乐丝在月光下穿过草坪跟他提及凶手时,他眼睛大睁漫步而行。

“她把他惹毛了,”何顿可以听到桃乐丝的声音在说,“所以他杀了她。”而这话,老天明鉴,正是事实。

丹佛斯·洛克爵士扯扯他无可挑剔的领子。

“菲尔博士!”他说。

“先生?”

“你可否好心为我解说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能的话。”

“想来,”洛克脸色白得令何顿忧心起来,“想来马许太太从来没有真的打从心底想要寻死?而这也就是为什么约好殉情以后,她还是没放弃新庞德街的处所啰?”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年轻的梅瑞克一直不晓得?”

“没错。不过你女儿提到那地方时,他突然起了疑,觉得也许店子还在。他有把钥匙,当然。所以隔天他就跟你一起搭了火车。不过他无法直接到同一个地址去,因为你本人就要去戏服店……”

“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我发誓!”

“而索林逮到了他,”桃乐丝悲戚地说。“隔天早上我跟索林讲了我们谈过的话。所以索林才开车赶去,要看看是否还留了什么证据。他也有把钥匙,那个女人的钥匙。他还是——想把事情压下。结果打了一架。就在上头那房间,炉里烧着火,他们打了一架。”

她打起额。生动的画面浮现在所有人脑里。

“你,当然,”洛克瞥向菲尔博士,“一领悟到真相,就派了何顿跟去。嗯。嗯。显而易见,”他犹疑起来——灰着脸的阴影。“现在就让我,”他补充道,“收回我讲过的话吧。”

“收回你的话?”希莉雅呼道。

“桃乐丝,”她的父亲正式宣告,“以前我不肯让你嫁给马许先生。这我承认。我不信任他。当初听到头一个证据时,我就觉得他是凶手。直到那天入夜时我把事情想过一遍……

“桃乐丝,你父亲判断有误。我试过要强迫你——算了!总之我反悔了。如果你现在想嫁这人……”

桃乐丝抠起椅子的扶手,全神贯注好专心。

“但我不觉得,”她的声音细小,“我想嫁给索林。”

洛克坐直了身,颤巍巍的。“你不想?为什么?”

“噢,不晓得,”桃乐丝说,“我就是不想。希莉雅!”

“嗯,亲爱的?”

“你一直都爱着唐·迪司马罗,对吧?”

“这话我不喜欢当众讲,”希莉雅微笑起来,眼睛越过桃乐丝的后脑勺碰上何顿的眼神。“不过——嗯,一直都是。”

“呃,”桃乐丝说,“索林和我可不一样。”她停顿一下。“他不是我想的那种人,”她补充道。“他根本就是灵魂卑劣。”

长长一段沉默。

“我可不会说,桃乐丝,”洛克表示,稍微试了要笑,“你的决定叫我不高兴。你还年轻。而且古话说,海里的鱼可多得很。至少你很安全,没给那个——”

“不许你说可怜的龙尼坏话!”桃乐丝叫道。

他们看着她,满脸惊愕,而桃乐丝则跳下椅子。她走向一扇窗,站定了往外望向月光下的花园。

“龙尼,”桃乐丝说,声音泛起压抑不住的崇拜,“是个狂人。真狂妄!这点我从来不晓得!我原以为他那人优柔寡断。我压根儿没想到。不管他做了什么,我就是喜欢那种男人!噢,这会儿,我还几乎希望我已经嫁了他呢!”

基甸·菲尔博士庞大的身躯冒出一声呢喃,听来有可能是讽刺的叹息。他摇摇头。弯身俯向小几,菲尔博士拨开酒罐的盖子,往玻璃杯倒入猛烈的威士忌,加上微量的水。

那声包容的讽刺、他眼里遥远的闪光,在他举杯时全从他身上发散出来。

“我敬人性,”他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