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一座时钟停摆了。沛基的耳朵注意到这的同时,他的眼睛瞥见窗玻璃上有个圆形小孔,四周一小圈放射状的裂痕。时钟之所以会停摆,显然是因为被一颗子弹给射中了。

另一座时钟仍在滴答行走。

“快离开窗口,”沛基说。“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可是花园里真的有人向我们开枪。纳塔奈这家伙跑哪里去了?”

他跑去关掉电灯。蜡烛还亮着。他吹熄烛火的同时,满脸汗水的巴罗弯着腰从落地窗钻了进来,避难似的,头上的帽子松垮着。

“那里有人——”巴罗声音都变了调。

“是的,我们也发现了。”

沛基催促玛德琳远离窗口。他计算着,根据子弹射进时钟的位置来看,只要向左偏移个两吋,肯定就命中玛德琳的脑袋了,就在小发卷上方的位置。

没有动静了。他听见玛德琳惊骇的喘息声,以及屋子那端巴罗缓慢刺耳的呼吸。巴罗站在最后一扇落地窗的窗帘里头,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发亮的皮鞋。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巴罗问。

“怎么想?”

“要不要听我说说我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继续。”

“等等,”玛德琳细声说。“不知那是谁——你听!”

吃惊的巴罗乌龟似的从窗边探出头来。沛基听见花园里的呼喊并且应了一声。是艾略特的声音。他匆匆出去迎接,迅速和从果园方向跑过草坪的巡官碰了面。艾略特在黑暗中聆听沛基的叙述,表情难以辨识,神态也前所未有的官式。

“好的,先生,”他说。“不过我认为你可以开灯了。我想应该已经没事了。”

“巡官,难道你不准备采取任何行动?”巴罗尖着嗓子抗议。“还是你们在伦敦早就习惯这种事了?告诉你,我们可不习惯,”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背抹着额头。“你不打算搜索花园吗?或者果园?或者调查枪声是从哪里来的?”

“我说,先生,”艾略特表情木然地重复,“我认为你们已经没事了。”

“可是,是谁干的?他的用意何在?”

“他的用意就是,先生,”艾略特说,“这场闹剧就快结束了。永远终结。我们的计划有点改变。我想,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请你们全部和我一起到宅园去——你们该了解,以防万一。我恐怕得强制性地要求你们这么做。”

“噢,没人会反对的,”沛基雀跃地说。“虽说今天晚上已经够刺激了。”

巡官微微一笑,不太认同似的。

“你错了,”他说。“今晚你还没见识到何谓真正的刺激呢。不过就快了,沛基先生。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有谁开车来吗?”

巴罗开车载着一伙人前往芳雷宅园的途中,那份不安持续悬宕着。无论怎么问巡官都没有用。巴罗坚持应该把机器人偶一起带着,艾略特则回答说没时间,而且也没有必要。

到达宅园后,柯诺斯苦着张脸出来迎接。风暴中心点在书房。就跟两天前那一夜一样,此刻那盏天花板吊灯的耀眼光芒正投射在一整面窗玻璃上。原先由墨瑞占据的主人椅此时坐着菲尔博士,墨瑞就在对面。菲尔博士用手杖支撑着一只手,下嘴唇往外突出。书房门打开后,一股温情迎面涌上三人。菲尔博士正巧结束谈话,墨瑞抬起颤抖的手来护着眼睛细瞧。

“啊,”博士亲切得有点暧昧。“晚安,晚安,晚安啊!丹小姐,巴罗先生,沛基先生,太好了。我们这样劳驾各位实在太不应该了;不过这恐怕是必要的。非常有必要找大家来开个小会议。至于魏凯先生和高尔先生我们也已经派人去找了。柯诺斯,可否请你去找芳雷夫人来参加?不,你别亲自去,派个女仆去,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有些事情我得和你讨论。”

他的语气极不寻常,让纳塔奈·巴罗一时犹豫着是否该坐下。巴罗突然举起手。他没看墨瑞一眼。

“不能进行得这么快速,”巴罗说。“停!这次讨论是不是带着类似——呃——争议的性质?”

“是的。”

巴罗再度犹豫起来。他没有往墨瑞的方向看;但是沛基打量着众人,没来由地对墨瑞产生一丝同情。这位教师此时显得无比苍老、疲惫。

“噢。那么我们要讨论些什么呢,博士?”

“某个人的性格,”菲尔博士答道。“你该猜得到是谁。”

“是的,”沛基附和着说,几乎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高亢。“就是那个带领维多利亚·戴丽体验妖术乐趣的人。”

这个名字起的作用还真是惊人呢,他心想。你只要像祭出护身符似的说出“维多利亚·戴丽”这几个字,所有人便纷纷回避:有如将视野之窗突然开向某段不受欢迎的旧记忆那样。菲尔博士略感吃惊,但颇感有趣,转身朝他使了个眼色。

“啊!”博士赞赏地喘息着说。“你果真猜中了!”

“我想了好久。这个人就是凶手吗?”

“这个人就是凶手,”菲尔博士用手杖指着说。“你知道,如果你也有相同的想法,对我们倒是很有帮助。咱们来听听你的想法。说吧,小子。在我们离开这房间以前还有比这更坏的事情要宣布呢。”

沛基把他对玛德琳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态度谨慎而且用了许多他极少想到的生动意象。菲尔博士的锐利小眼珠始终不曾移开过他的脸,艾略特巡官也一字不漏地专注聆听。涂抹了油膏的尸体,窗户敞开的黑暗屋子,惊慌的流浪汉,等在一旁的第三人,种种意象就像荧幕上的影像那样在书房里跃动。

结束时,玛德琳说话了。“是真的吗?你和巡官也是这么想的?”

菲尔博士只点了点头。

“那么我要问你一个我已经问过布莱恩的问题。如果就像他所说,这地方没有妖魔崇拜祭仪,如果说这整件事情只是梦境,那么这个‘第三人’的行为用意何在?关于妖术的证据又该怎么解释?”

“啊,那些证据!”

他停顿片刻然后往下说:

“我会尽量解释。你们当中有某个人的心智长久以来沉浸在对这类事物的秘密热爱里头,一点都谈不上是信仰!这点我必须指出来,必须加以强调。没有谁比这个人更嘲弄妖术和四方的邪灵恶魔。然而越是必须(表面上是拘谨守礼的)永久守密,这人对这些事物的热爱越是炽烈,变得无比强大而且殷切。要知道,这个人在你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是截然不同的形象。这个人绝对不可能在你们面前承认对这类事物有一丝好奇,而这种好奇心是你我都可能有的。也因此这份隐秘的兴趣,急于和别人分享的渴望,尤其是想要在别人身上进行实验的渴欲变得无比强烈,终于挣脱了束缚而爆发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