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G的故事(第5/6页)
“当然。”
我慎重地回答道,尽量不让自己的声调中透露出轻蔑的语气。或许面对她这样的笨女人,我根本就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那你不要出现在现场就好啦!”K激动地说,“只要你不在她身边,就不会有人怀疑你啦。到时只要你不在神户,或者找个远点儿的地方,比如东京啦,不就没问题了吗?”
“不留在神户的话,我怎么杀她?”我说得很直白,因为不这样,她就无法理解。
“不一定要你亲自动手啊。”K兴奋地说道,肩头不住地颤动着。
“不一定要我亲自动手?”
我已经猜想到了她脑海里的全部计划,我故意反问,不过是为了配合她。
“我来动手吧!”K探身说道。
“你行吗?”
“小菜一碟……你太太睡前不是都会吃安眠药吗?我可以趁她半夜睡熟的时候动手……到时候你找个借口到东京去,只要事先把钥匙交给我就行了。”
“是吗?可是还有很多问题。就算我妻子睡熟了,家里也还有女佣。”
“这些问题我早就想到了。”K迫不及待地说,“你给她放个假,让芳子回老家去不就行了吗?”
“嗯,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我手上没有枪,杀了那个宪兵将校之后,我立刻就把枪处理掉了。否则警方只要拿子弹和手枪一对比,就会发现是我干的。”
“我没打算用手枪。只有你们男人才会用那么暴力的手枪杀人。”
“那么女人是怎么杀人的呢?”
“放火。”
“放火?”
“对。趁你太太睡熟了,我就在房子周围浇上汽油,然后点火。就算没吃过安眠药,恐怕也逃不出去。汽油这东西烧得很快,等消防车赶到的时候,估计早就烧得片瓦不留了。”
我凝视着她的脸。
她一脸得意——实在很难形容。我感觉松了口气,与其说有种奇怪的悲壮感,不如说有些困惑。
“可我还有个女儿。”我说。
“哦,你说小R啊?”
直到这时,K似乎才刚想起了我那个即将满五岁的女儿。她思考了几秒钟,问道:“你很爱小R吧?”
“那是当然。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啊。”
“那你就让芳子带她一起走好了,反正她平日也一直黏着芳子。”
“说得也是。以前芳子也带她去过有马,还在那边住过一晚。”
“那一切就很自然了。就这么定了。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吧?”
恶魔的诱惑——不过K还称不上是恶魔。况且,整个事情的发展并不是K在诱惑我,而是我故意在诱惑她。
“接下来就是何时动手的问题了。”K说。
我担心她会把事情搞砸。要是我们合谋的事露馅儿的话,我就彻底完了。
“不会有事吧?”
“没问题啦。”K咯咯地笑着答道。
她的笑容纯洁得像个天使。
看到她的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放心了不少。
虽然她曾经一直从事比较基层的间谍工作,但毕竟也做了不少危险的事,而且从未失手过。她能够如此顺利,原因之一就是她从不把谍报活动当成是一种工作。她只会按照别人安排好的计划去做事。如果总是纠结于意义或者效果之类的问题,心中就难免会产生疑惑,反而更容易失误。
对于杀害妻子这件事,K没有半点疑惑。她绝不会把杀人这种事放到道德角度上去思考。她会毫无顾忌地勇往直前。
还在做间谍的时候,我也从未担心过她。她行动起来敏捷得像只豹子,并且从未有过任何疏漏。
“什么时候行动?”K问。
看样子,她似乎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总之,等我到东京去再说吧。”我回答说,“平常没事跑去东京的话,反而会招来怀疑。反正早晚要去的,你就再等等吧。”
“也是。”K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
“宜早不宜迟。”我暗忖道。
眼下她干劲十足,要是把事情拖得太久,说不定会使她的决心动摇。做间谍活动时,只是纯粹的工作,而这一次却与她自身的利益相关。
关于将来的事,我觉得应该提前和她说清楚才行。
“即便我妻子死了,我也不能马上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K嘟着嘴问。
“因为别人会怀疑到你头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能明白吧?”
K用手摸着额头道:“也是。要是立刻就走到一起,确实有些让人觉得可疑。”
“至少等上两年吧。”我说。
当时,我正在做与驻日美军的民政关系相关的工作,每个月都会去东京出差。
那天在东京,我特地叫了几个朋友打桥牌,制造不在场证明。我努力使自己的精神集中在眼前的输赢上。
作为一名间谍,我曾受过不少严格的训练,学会了如何舍弃情感。然而当妻子死于火灾的光景突然浮现在我脑海中时,我不禁感到一阵慌乱。为了把这种想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我一心专注于牌局。
人们都说,赌博的时候,如果内心失去平静,就难以获胜。这话一点儿也没错。那天夜里,我一直都在输。
“牌局上发挥得这么糟糕,会不会也引起别人的怀疑?”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我很想打赢,但结果恰恰相反。
“别着急。”见我输得那么惨,同伴们不住地安慰我。
“我不着急。”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谁都能看出我当时的异样。
对于一名间谍而言,不露声色是极为重要的技巧。我自以为对这门技巧早已驾轻就熟,那天夜里却有些坐立不安,差点儿穿帮。
事实上,案发以后,谁都没有把我的失态和妻子的死联系到一起,是我多虑了。当时,朋友们都一门心思地关注着牌局。在他们看来,我的焦虑不过是牌局上司空见惯的情绪。
我们一直打到深夜,而且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凌晨三点半左右,那件案子的消息,从神户经由我出差的事务所,传到了我的住处。
听到电话铃声,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应该说是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是唯一一个预料到会有电话的人,同时也是受电话铃声惊吓最严重的人。
“不行,现在还不能惊慌……再不愿意也不得不面对那件事。”
铃声响起时,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拼命压抑着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大家都注视着我。必须等接完电话之后,才能表现出自己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