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11/11页)

接着传来了粗野的敲门声,仿佛有人拿着钢球撞门似的。

我在黑暗中摸到了贝亚,马上将她拥在怀中,两个人缩在浴室最里面的角落里。接下来,是第二次敲门声,巨大的声响甚至震动了墙壁。贝亚吓得大叫,缩着身子躲在我背后。忽然间,我似乎瞥见有股蓝色的烟雾正在走道上蔓延,还有蜡烛燃烧时散出的蛇形烟雾,一圈一圈地往上飘着。门框的影子看起来就像一颗尖锐的毒牙,接着,我觉得自己好像在阴暗的门槛上看到了一个有棱有角的身影。

我探头出去,张望着走道上的情形,心里很害怕,或许也很期待那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闯进废弃别墅借住一宿的流浪汉……然而,什么人都没有,连蓝色烟雾都顺着窗户飘了出去。贝亚缩在浴室一角,全身颤抖,一直低声唤着我的名字。

“什么人都没有啊!”我说,“说不定只是一阵风而已。”

“风是不可能吹出这种撞门声的啊,达涅尔,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回到浴室后,我把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

“来,把衣服穿上,然后我们去看个究竟。”

“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我们马上就走。不过,我想先确定一件事。”

我们摸黑匆匆穿上了衣服,不到几秒钟,就已重见光明。我从地板上拿起一枝蜡烛,重新将它点燃。一阵寒风刮进屋内,一时间,仿佛有人打开了所有的门窗。

“看吧?是强风作怪!”

贝亚无法茍同,还是默默摇着头。我们转身走回大厅,一路掩着手上的蜡烛,以免被风吹熄。贝亚屏息凝神地,紧跟在我身后。

“我们现在要干什么?达涅尔……”

“只要一分钟就好。”

“算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好吧!”

于是,我们掉头往大门口走去,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了它,两个小时前走道尽头我一直推不开的那扇木门,这时居然半开着。

“怎么了?”贝亚问。

“你在这里等我。”

“达涅尔,求求你了……”

我跑进那条走道,手上的蜡烛被风吹得颤颤巍巍的。贝亚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跟着我。我在木门前停下脚步。站在门口,隐约可见通往楼下的大理石楼梯。我走下楼梯。贝亚拿着蜡烛,站在门槛上愣住了。

“拜托你,达涅尔,我们走吧……”

我踏着楼梯往下走,一直走到最底下的楼梯口。被我高举着的蜡烛,映照着那个长方形的房间,每一面的墙壁上都挂满了十字架。这个房间,阴冷逼人,前方有一块大理石石板,石板上又叠放着另一块,我觉得两块东西很相似,都是白色的,只是尺寸不同。这时候,烛光摇晃得厉害,我想,那说不定是两块彩绘的木板吧。我往前跨了一步,立刻真相大白:原来是两具棺材,其中一具甚至不到六十厘米长。我吓得背脊发冷。那是个孩子的石棺。这里是个地窖。

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还是继续往前,向大理石石板靠近。然后我伸出手,摸了它。我发现,两具棺材上都刻着名字和十字架。一层厚厚的灰尘把名字盖住了。我把手放在那具尺寸较大的棺材上。慢慢地,就在我不停地想着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的同时,我抹去了棺材上的灰尘。在红色的烛光下,有一行几乎让人看不清的小字:

佩内洛佩·阿尔达亚

1902~1919

我愣住了。冰冷的空气拂过我的皮肤,似乎有某样东西或某个人正在黑暗中移动。这时候,我往后退了几步。

“马上离开这里!”有个声音从暗处传出。

我立刻认出了他。拉因·谷柏,那个恶魔!

我立刻冲上了楼梯,到了一楼后,抓住贝亚的手臂,拖着她快速往大门口冲出去。手上的蜡烛已经掉了,我们只好摸黑往前跑。贝亚吓得惊慌失措,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紧张成这样。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我无法停下来向她解释,任何时刻他都有可能从阴暗的角落里跳出来,挡住我们的去路。还好,大门就在通道前方了,门框上已经出露出方形的亮光。

“大门锁上了。”贝亚在我耳边低语着。

我马上把手伸进口袋找钥匙。每秒钟我都在回头张望,我知道他已经从通道尽头慢慢往我们这里走过来了。就是那双眼睛。我的手指碰到了钥匙。我紧张地把钥匙插进去,打开门,一把将贝亚推出门外。贝亚应该已经从我的声音里听出了恐惧,她快步从花园往外走去,直到我们直冒冷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们终于已经回到了蒂比达波大道的人行道上。

“刚刚在地下室发生了什么事?达涅尔,那里是不是有人?”

“没事。”

“你脸色苍白啊!”

“我是很苍白。好啦,我们走吧!”

“钥匙呢?”

我把它留在那儿了,还插在了钥匙孔上。但是,我不想回去拿了。

“我想大概是出来的时候掉在路上了,我们改天再回去找吧!”

我们沿着大道快步往下走,转进了另一条人行道,直到站在距离阿尔达亚旧宅几百米外的黑暗中时,两人这才放慢脚步。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灰尘,心中暗自感激着夜色的掩护,因为当恐惧的泪水从我的双颊滑落时,贝亚并未发觉。

我们沿着巴尔梅斯街,往下走到了努聂斯德阿塞广场,然后在那里上了出租车。车子沿着巴尔梅斯街开到了席恩托中心,途中,我们几乎没有交谈。贝亚握着我的手,好几次,我发现她茫然地盯着我发呆。我凑过去吻她,她却紧闭着双唇。

“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明天或后天,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她说。

“你答应我了?”

她点点头。

“你可以打到我家里或者书店,其实就是同一个号码!你有我的电话吗?”

她还是点点头。我要求司机在蒙塔涅尔街和议会街的交叉口停车。我本来打算把贝亚送到她家楼下的大门口,却被她拒绝了,她也不让我再吻她,连手都不能碰。她突然往前跑了起来,我站在出租车旁,看着她。阿吉拉尔家的灯火依然通明,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好友托玛斯,他就站在窗口望着我,在他那个房间里,我们曾经有无数个午后在一起聊天下棋……我向他挥手致意,努力地咧着嘴笑,只是他大概看不到罢了。他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身影静止不动,贴在玻璃窗旁,冷漠地盯着我。几秒钟之后,他转身离去,窗口的灯便立刻熄灭了。我心想,他一直在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