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案(第2/4页)

在这里,那股刺鼻的烟味儿更强了,但是另一种气味比它更强烈:那是一种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饶人肉的气味。

我加快脚步离开那里,坐进一把柔软的扶手椅中,椅子旁边的花边窗帘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我身旁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台电话和一本电话簿,它们都被染上了微红的污点。

我向敞着的窗子探出身去,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虽然那空气有些闷热,但却足以救治我。

“你没事吧,黑勒先生?”林道普的关心看起来很真诚。

我站在那里,感谢上帝,我早餐没有吃任何东西。

“对不起,”我说,“我恰好知道这是什么气味,我曾在海外闻过这种气味。”

那个被一辆失事的坦克烧得像炭一般的、裂着嘴笑的日本人的尸体,散发出一股污秽的腥味,吹遍了草丛……

“你曾在哪儿服役?”

我告诉了他。

“我明白了。”他说。

“上校,我是芝加哥的编外警察,我并不是对很多事物都神经质,但是……事实证明,回到热带对我来说是在记忆的小巷中的一次痛苦的漫步。”

他朝门口点点头,“我们走吧。”

“不,”我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我要看看那扇中国屏风后面是什么……”

林道普上校匆匆地点了点头,带着我绕过屏风,我最后一次见到了哈利·欧克斯先生。今天早晨,他却和昨日全然不同。

他正躺在屏风后面的双人床上,很显然,那扇屏风是为了保护躺在床上的人不被窗外的风吹到而摆放的。

他那魁伟的身躯仰卧在床上,脸朝上,一只胳膊耷拉在床边,他的皮肤已经被烧成了黑色,上面还有一些红色的断断续续的伤痕,头上和脖子上已经结上了干干的血块。他的身体裸露着,上面覆有少量蓝色条纹睡衣的碎布片,证明他身上的睡衣是被烧掉的。看来他的眼睛和腹股沟处被烧得最厉害,已被烧起了水泡,像炭一般。在床的上方,是一个伞形的木制框架,用来挂蚊帐,它几乎已经被烧光了。可奇怪的是,靠近屏风的一侧却逃过了烟火,完好无损。在这个可怖的场面中,最奇怪的地方在于枕垫中的羽毛,它们被撒在那具烧得焦黑的尸体上、并粘在了被烧得都是水泡的肉上。

“上帝啊!”我祈祷着。

“今天早晨,他的朋友哈罗德·克里斯蒂发现了他,”林道普说,“大约七点钟左右。”

“这可怜的家伙。”我摇着头,反复地念叨着,努力控制自己只用嘴呼吸.以免闻到那股气味。过了一会儿,我说:“像他这样的刚愎自用的老富翁,仇家肯定少不了。”

“当然少不了。”

这是一个凌乱的谋杀场面。墙上红色的掌印就好像一个孩子用手指画上去的。一个手掌被血沾湿了的人曾经向窗外看。在靠近床的墙角处,可以看到更多的血手印。所有这些掌印看起来都是潮湿的,是潮湿的空气防止了它们变干。

通往另一间小卧室的门敞开着.对着门是一张空着的床,在连接这两间卧室的球形门把手上,有血迹在闪闪发光。我偷偷看了一眼那间卧室,大约十六英尺宽,好像没人住过。哈利先生的卧室有这个的两倍大,并且有一条路横穿整个房间,站在门廊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南北两侧的尽头。

“看来,”我说,“这并不缺乏线索。火灾的痕迹……带血的手印……”

他又指出:“看来是他床脚附近的风扇把那些羽毛吹得他身上到处都是。”

“你怎样看待这些羽毛,上校?伏都教的一种仪式?”

“是非洲黑人奉行的巫术。”上校说。

“什么?”

“在这里,土著人实行魔法的活动被称为‘欧倍哈’。”

“那些羽毛可能有这一层意思,即便没有,某些人也想让它看起来有这层意思……”

“事实上,”林道普的脸由于思索而绷紧起来,两只手背在身后,“哈利先生在本地,是个非常受欢迎的人。”

在通向另一间卧室的门附近的地板上有一支喷雾枪,“杀虫喷雾器?”

林道普点点头,说:“杀虫剂。非常容易燃烧……”

“叫也是被这东西点燃的?”我阴郁地笑了笑,“活泼的老哈利,竟像一只蝙蝠。”

我把头伸向微开的门外,向北边的走廊看去,从那里可以走到通向外面的楼梯。林道普解释道:“那扇门没有上锁。”

这就是我昨天被带进来时走的那道正门。这里的安全保卫华而不实。

“你同晚上的看门人谈过了吗?”

“我不知道这儿都有谁。”

“这儿有两个看门人,其中一个叫撒木尔。玛乔丽·布里斯托尔也能告诉你点儿什么,她是哈利先生的管家。”

他又点了点头,眼光盯在尸体上说:“她在楼下,恐怕很难从她那里获得什么信息。我们一直无法向她提出问题。”

我又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哈利先生,我已经胜利地闯过了恶心这一关,而那些可怜的警察们自从被派到这间屋来,已经在这种刺鼻的气味中呆了很长时间了。我努力向哈利先生探过身去,他左耳后的一些东西令我恍然大悟。

“即使没有这些血迹,”我说,“我也不认为他是被烧死的。”

林道普什么也没有说。

在死者头部,有四处略呈三角形的指尖大小的圆形伤痕,它们紧紧地聚成一团,如果你把圆点连接在一起,它们会连成一个平面。

“是枪伤?”我无法确定。

“这是法医最初的观点。克里斯蒂先生也这样认为。我也比较倾向于这种观点。”

“尸体被移动过,”我说,“至少被翻动过。”从哈利先生的耳后流出的血,竟然滴在了鼻梁上。

“你知道,地心引力只会向一个方向产生作用力。”林道普先生态度暧昧地咕哝着。

床之间有一盏落地灯,灯上的赛璐璐式灯罩并没有被高温垮起泡,热水壶、酒杯、一副假牙和放大镜,都规规矩矩地放在那里,就好像昨天夜里任何意外之事都没有在这间卧室中发生过一样。

“他的屁股下面是湿的,”我指着说,“可能在他死的时候,膀胱排泄过。你们的摄影师在这吗?你可能会愿意在报纸上登一张哈利男爵躺在那里的照片。”

“我们本部门没有摄影师,我派人去找了两个皇家空军摄影师,他们正在拍照;这里还有一个画建筑平面图的绘图员。”

“真是太好了,”我从床边走开,指着我们的周围说,“但是你最好还是在这些证据被破坏之前,封锁犯罪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