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皇室的礼物(第3/8页)

“那位迷人的沃纳小姐?”

“她是很迷人。”

“澳大利亚女孩儿一般都很迷人。”我说。

“你怎么知道她是澳大利亚人?”他大叫道。

“听她说话呀。”

“笨蛋!”拉菲兹笑着说道,“她的鼻音还没你重呢。她们家上一代是德国人,在德累斯顿上学,现在是一个人出来玩。”

“很有钱?”我问道。

“去你的!”他骂道,脸上却带着笑。我想,现在是时候转换话题了。

“那么,”我说,“你要我们假装是碰巧遇上,不是因为沃纳小姐?你还有更多的花样,呃?”

“我想是的。”

“那你是不是最好能告诉我?”

拉菲兹又用那种谨慎的眼光审视着我。这么多个月之后,这种眼光我已经是最熟悉不过了,于是便微笑着打消他的疑虑。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

“听了之后,你不会冲到领航船上去吧,兔宝?”

“应该不会。”

“那么,你还记得你写到过的那颗珍珠——”

我已经等不及他把话说完了。“你把它弄到手了!”我大叫道,激动得满脸通红——我们这间特等客舱的镜子里映出了我当时的模样。

拉菲兹似乎吃了一惊。

“还没有,”他说,“不过我打算在我们到那不勒斯之前把它搞到手。”

“它就在船上?”

“是的。”

“可是怎么弄?在哪里,在谁手里呢?”

“一个德国小军官,那是个自以为是的年轻人,长着卷翘的胡子。”

“我在吸烟室看到过他。”

“就是那个家伙,他总是在那里待着。旅客名单上写的是,威廉·凡·赫曼上尉阁下。他是那个国王的特使,负责把珍珠带出去。”

“你在不来梅打听到这些的?”

“不是,是在柏林,通过我在当地认识的一个报社记者。我没好意思告诉你,兔宝,我去那里是有目的的!”

我大笑起来。

“你不用不好意思。那天在河上的时候,我就希望你能把这事儿提出来了。”

“你希望?”拉菲兹说,眼睛大睁着。现在轮到他露出吃惊的神色了,而我则表现得非常惭愧,其实我内心的感觉倒也没有这么强烈。

“是的,”我说,“我对这事儿很有兴趣,可我不想先提出来。”

“就是说,你那天就会听我的了?”

我当然会,也坦率地这样跟他说了,不过诸位也清楚,我说这话时不是满不在乎的,即便是现在,我还是没法有那样的热情,为冒险而冒险,从中得到极大乐趣。这话是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顽固地带着挑衅的意味,就像那些内心想要老实守法最终却没有做到的人一样。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跟他又唠叨了一大堆。我敢说,当时我还是相当雄辩的。我原原本本地跟他讲了我那无望的抗争和失败的宿命。对于拥有我这样履历的人来说,它们就是无望和宿命的,虽然那些履历只记录在这个人自己的内心之中。这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一个贼想要改邪归正。这种事情是违背人的天性的,总得有个头的。

拉菲兹完全不赞同我的观点。听了我的保守观点之后,他大摇其头。人的天性就是一盘西洋跳棋,为什么不顺从自己的本性在黑白之间转换呢?为什么希望自己一成不变,跟舞台上和过时小说里我们那些祖先一样呢?对他来说,在棋盘上各个角落里的转换让他乐在其中,而且他更喜欢待在光亮处,而不是阴暗的地方。在他看来,我的结论是很荒谬可笑的。

“可是你在犯错时有一个很好的同伴,兔宝,虽然所有那些虚伪的道学家们都在鼓吹同样的废话:老维吉尔【2】最先揭穿了你这类人的面目,而且说得最一针见血。我确保自己随时可以爬出阿佛纳斯【3】,只要我愿意,早晚有一天我会爬出来,改邪归正的。依我看,我不太可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有限责任公司,但却可以退休、安定下来,从此过上正当的生活。光靠这颗珍珠做不到这一点吗?我觉得也差不多吧!”

“那你现在不觉得这东西太惹人注目卖不掉吗?”

“我们可以先用一个小一点的诱饵让鱼上钩。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得等上几个月,就像我们要把一艘帆船卖掉一样。上帝呀,这事儿应该到了太平洋之后再说!”

“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把它搞到手。这个叫凡什么的家伙很难对付吗?”

“比看起来要难对付,而且这个人极其无耻!”

他说这话的时候,敞开的舱门外一条白色的斜纹布裙子翩然而过,我同时还瞥见了一抹上翘的胡子。

“可我们的目标是这个家伙吗?珍珠难道不是由事务长保管的吗?”

拉菲兹站在门口,皱起眉头望着外头的索伦特海峡,不过很快他就转过身来对着我,嗤笑了一声。

“老弟,你以为所有的船员都会知道船上有这样一颗宝贝吗?你说那东西值十万英镑,在柏林他们说它是无价之宝。我怀疑就连船长本人都不见得知道凡·赫曼身上有这个东西。”

“他真的有?”

“应该是。”

“那么说,我们要对付的只是他喽?”

他没有回答我。这时那个白色的东西又一次从门口翩然而过,拉菲兹也走了出去,散步的人就此变成了三个。

2

我从没有奢望过还能乘上一艘比北德劳埃德“长枪骑兵号”更好的客轮,碰上比这艘船的船长更好心的人,比他的手下更好的船员。至少,这几点我还是愿意承认的。可我还是痛恨这趟旅行。这跟这艘船上的任何人无关,也跟天气无关,天气一直都非常好。甚至这也并非出于我的本意,我的良心最终舍我而去,异常决绝。恐惧也随着顾虑一起烟消云散,我已经准备好了,要在这明朗闪亮的海天之间,跟我们这位轻松超脱的拉菲兹先生,一起尽情地享乐狂欢。阻止了我的正是拉菲兹,不过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那个从学校回返殖民地老家的轻佻女人。

他到底看上了她的什么,不过那样问就等于假定她身上确实是有什么了。他所看到的跟我看到当然是一样的,但是他为了让我苦恼,也可能是为了惩罚我长时间的叛变,从南安普敦到地中海这一路上,他都不理我,却偏要在这个冒失的黄毛丫头面前大献殷勤。他们整天粘在一起,真是太奇怪了。早餐过后就开始待在一起,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这中间你就会不停地听到她那带着鼻音的大笑声,或者他凑到她耳朵边上轻声说的那些无聊话。当然都是无聊的话了!能想像吗,拉菲兹这样的男人,凭他的世故,凭他对女人的经验——关于他的这一面我特意没有去触及,因为光这个就好出另一本书来大书特书了。“这可信吗?”我自问,“这样一个男人跟一个轻浮的女孩子整天厮混在一起,除了无聊话,他还能找出别的什么可说的呢?”无论如何,我并没有表现得不公正。我记得我承认过,这个年轻女孩确实有她的独到之处。她的眼睛,我得说,确实很好看,那张棕色的小脸轮廓很是迷人,光是这轮廓便足以迷倒众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