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袋妇的一支蜡烛(第7/9页)

之后有个晚上我在宝莉酒吧碰到巴瑞·摩斯戴。他告诉我“羊皮手套”有个歌手要唱一首关于袋妇的歌。“我可以帮你问问怎么联络到他。”他表示。

“他现在在那里吗?”

他点点头,看看表。“再过十五分钟就要上场。不过你可不想去那里,对吧?”

“怎么说?”

“不对你的味啊,马修。”

“警察需要包容心。”

“话是没错,而且他们上哪儿都受欢迎是吧?不介意的话,等我喝完这杯我陪你去。因为你需要我的不道德支持⑥。”

羊皮手套是第九大道西五十六街的一家同性恋酒吧。室内装潢走的是有点过头的酷儿解放路线。有个小小的表演台、几张散放的桌子、一架钢琴、一具吵闹的点唱机。巴瑞·摩斯戴和我站在吧台旁边。我以前来过这里,知道这里的咖啡不能点。我叫来一杯纯波本。巴瑞的波本加了冰块淋了汽水。

我们喝到一半时哥登·罗瑞上台了。他穿着紧身牛仔裤和一件花衬衫,坐在台上一张折椅上,唱着自己谱写的歌谣,以吉他伴奏。我不知道他写的曲子好不好。听来好像每首歌都是同个调调,不过也许只是风格类似罢了。我这人没什么音乐细胞。

唱完一首阿姆斯特丹的《夏季恋曲》以后,哥登·罗瑞宣布下一首歌是为了纪念玛莉·艾丽丝·雷菲德谱写的。然后他便开口唱起来:

她是个购物袋妇她住在

百老汇的人行道上

穿着她所有的衣服扛着她的年纪

在她背上

将死去的梦装进老旧的纸袋背在身上

翻捡垃圾寻找某样她

遗失在百老汇的东西——

购物袋妇……

没有人知道但她曾是

百老汇的演员

唱诵他们塞在她脑袋

的字句

背诵她过往生命的台词

风靡她的粉丝和她的友人以及她的

爱人在百老汇上——

购物袋妇……

恶魔的影子潜藏在

心智的角落以及百老汇的暗巷

在恶兆和预言以及

异象出现过后

她开始遗忘她不再背诵她的

台词

将她的生命绑上链子牵着它浪游

在百老汇上——

购物袋妇……

之后还有几句歌词,歌里的袋妇结果在某条暗巷遇害,至死都捍卫着“她从百老汇垃圾桶寻来的破旧宝藏”。这首歌颇受青睐,唱完后全场回报的掌声比前面的几首来得热烈。

我问巴瑞,哥登·罗瑞是谁。

“我跟你一样所知不多,”他说,“他是礼拜二开始登台的。我个人觉得他还蛮有特色——倒不是出色,但也不至于没有颜色。”

“玛莉·艾丽丝根本没在百老汇待过吧。我每次看到她,都是在第九大道方圆一里之内。”

“此谓艺术家的特权。如果把百老汇换成第九大道,这首歌就会少了那么点什么吧。不过经他的魔棒一挥,听起来还真有点《莱茵石牛仔》⑦的味道呢。”

“罗瑞住这附近吗?”

“我不知道他住哪里。我觉得此人是来自加拿大——现在多少人都是啊。想当年他们可是稀有动物,可现在呢,他们好像无所不在。我打赌这是病毒传染。”我们继续听着哥登·罗瑞的演唱。然后巴瑞便往前一靠跟酒保攀谈起来,问他后台的路该怎么走。我一路摸到羊皮手套所谓的化妆室去——看来上辈子是女洗手间。

我走进去时心想我已经有了突破,哥登·罗瑞便是凶手,而这会儿他是借着唱她的歌来处理良心谴责。其实我觉得自己也不是真有此意,不过这倒是为我提供了方向以及动力。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说我对他的表演颇感兴趣。他想知道我是不是唱片公司派来的星探。“请问我是否即将展开大好前程?经过多年的寒窗苦练,我这就要一夕成名天下知了吧?”

我们一起踏出小房间,穿过侧门走出俱乐部。行经三家店面之后我们坐在一家咖啡馆的雅座。他点了份希腊色拉,我们都叫了咖啡。

我说我蛮欣赏他那首袋妇的歌。

他眼睛发亮。“噢,你喜欢是吧?我个人觉得那是我最棒的歌。几天前作好的。我周二晚才在羊皮手套开唱呢。我是三个礼拜以前来到纽约,在西村签了两周的合约。店名叫‘大卫的家’。你听过吗?”

“应该没有。”

“酷儿动线的另一家同志店是也。不知是纽约没有异性恋呢,还是这类人口不上夜店。总之我在那儿表演了两个礼拜,之后就到了羊皮手套开唱。当晚下了台我跟几个人坐着喝酒,大伙聊起那位袋妇,几杯意大利好酒下肚以后,听得我还真是满怀感伤。我礼拜三早上起床头痛欲裂,这首歌的第一句歌词竟然蹦进我发疼的脑袋,我马上坐起身子写下来,才写一句下一句就冒出来,没几下六句歌词就全有影了。”他掏出一根烟,点烟之际顿了一下定眼看起我来。“你刚说了名字,”他说,“不过我忘了。”

“马修·斯卡德。”

“嗯。你就是在查她命案的人。”

“‘查’这个字好像不太精确。我是找了些人谈过,看能寻出什么蛛丝马迹。她死前你就知道这人吗?”

他摇摇头。“我以前根本没来过这带。唉哟,我该不会给当成嫌犯了吧?因为我从去年秋天就不在纽约。我还没费事算出她死的时候我人在哪里,不过圣诞节我是在加州过的,三月初呢则往东挪到了芝加哥,所以我的不在场证明应该算是滴水不漏。”

“我也没真怀疑过你,其实只是想听听你的歌。”我啜口咖啡,“她的生平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当过演员吗?”

“应该没有吧。有吗?那歌也没真的在讲她,你知道。只是她的故事引发的灵感,可我并不认识她,她的事我不清楚。不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注意纽约的袋妇,还有其他游民。”

“我懂。”

“纽约到底是游民特别多呢,还是他们在这儿特别显眼?加州每个人都开车,街上根本没人。我是加拿大来的,安大略省的乡下,而我第一个待过的城市则是多伦多,那儿街上的疯子也是有的,不过跟纽约可不能比。到底是这个城市会把人逼疯,还是疯子很容易被它吸引?”

“不知道呢。”

“也许他们没疯吧。也许他们只是听到了个不一样的鼓手⑧。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也许永远没有答案。”

“我其实比较纳闷她为什么被杀。我的歌编了个原因。说是有人想抢她的袋子。在歌里是行得通,不过真相应该不一样。怎么会有人想杀那个可怜人呢?”

“不知道。”

“听说她留了钱给一些人。她几乎不认识的人。这话是真的吗?”我点点头。“而她留给我的是一首歌。我甚至不觉得是我写的呢。我一觉醒来歌就出现了。我从来没见过她但她却碰触到我的生命。想想还真奇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