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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事后才想起前一天收到的那封信的。”盛大雷左手夹着烟,右手大拇指用力地摁着右太阳穴,闭上眼喃喃道,“我感觉就好像有我说不清楚的人,他们就想在那一天做那些事,就是我生日那天。”
“那封信上的信息和李翘之死或许是刻意选的那一天,你父亲的事或许是偶然,刚巧赶在了那一天……”丁海琳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天到侦查大队报到时队里人仰马翻的状况。
她对自己报到那天遇到的情况不知是喜是悲,一方面可以接触到百年难遇的奇案,另一方面警队里的人忙得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李翘那个案子现在是夏璋负责?”盛大雷睁开眼睛,试着问道。
“对!他把案子定性为偶发案件……”
“你不信他?”
“对,我跟刘队都认为他的方向是根本性错误!”
“理由呢?”
“很简单!”丁海琳从口袋掏出一摞照片,递给盛大雷道,“因为又死了一个人。”
5
宋威喜欢在二爷山国家森林公园跑步。进入9月,山里晚间有了清冷的气息,让她想起在青海格尔木当兵时的天气。夜幕渐渐降临,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当宋威向山上小路跑的时候。
宋威喜欢跑步是因为在跑步的时候她可以不考虑家庭、事业这些现实问题,而且跑步会让她保持依然年轻的信念。她很不服气,不服年纪,不服自己中年发胖。
她想起心底的那个人,禁不住微笑,女为悦己者容,包括保持美好的体态。宋威咬咬牙,坚持迈着步子。
慢慢地,坡度渐高,路面变窄。风从山顶向下横扫,穿过树林时发出沙沙声,好像千军万马正在沙地上默默前进。山风拂面,热汗钻入后颈。宋威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巾帼不让须眉,即使攀爬昆仑山,在可可西里拉练,也不会向自然和身体投降。
年轻真好!
清北这座三线城市貌似开始有了新的发展与变化,但是人们的观念保守陈旧,宁可重复老人的活法也不愿意挑战新的模式。
宋威不甘心如同周边的同龄人那样,相夫教子,日复一日。运动和事业是她永葆青春的两样法宝。
她从腰侧取下水瓶,放慢速度,仰头喝下一口淡盐水。突然,她听见后方有树枝折断的声音,那声音那么轻微却又那么清晰。宋威警惕地停下脚步,压制呼吸,侧耳细听,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许是山上的小兽,它们常在晚上开始行动,四处觅食。二爷山这几年被保护了起来,小型野生动物也逐渐多了起来。
季节转换,现在的每一天,夜晚都来得更早些。宋威看看树冠之外远处的山脉,在黑魆魆的夜幕下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
宋威把水喝尽,看看手表,43分钟,消耗784卡路里。她心里大概盘算了下晚饭的进食情况,觉得基本能保持平衡,准备返程。人年纪一大,运动时感受最明显的就是膝盖,尤其是下山时。宋威紧了紧鞋带,开始向下跑。
她拐第一个弯时,眼前的路变宽了,视野也相应地开阔了,可以望见远处的清北市区已是万家灯火。又拐了一个弯,路的前方就是公园一进门的宽阔广场了,能看到一些零星的人影。这是一个三岔路口,两条上山的路在这里汇到一条大路上来。
宋威调整下呼吸,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追赶的脚步声。刹那间,宋威肾上腺素水平迅猛提升,当过兵的人的警惕性几乎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她不愿意承认恐惧,更不能在不摸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流露出恐惧,这是一种心理战,是当过兵的人都会有的经验判断。
接近公园大门口的广场了,鞋底与路面产生剧烈的摩擦,发出“刺啦刺啦”声。背后的脚步声也急促起来,宋威似乎已经听到了沉重而克制的呼吸声。那种呼吸声像是一种野兽发出的,宋威仿佛闻到了野兽张开的大嘴中随着喘息喷出的恶臭。
就在一刹那,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方案:绝不能让身后的人追上自己!多年的事业成就促使她选择了这个方案。是啊,当兵正营级,转业后干到副处级,她下海两年就成为清北当地知名企业家,公司马上就要上市了。
自尊心,或者说多年累积的迎接挑战的自信心,让她拼尽了全力。只是,现在她来不及遐想更多,因为,那个人追上了她!她脑海中甚至想象出,此刻身后那人正伸出双手,准备紧紧卡住自己的脖子!
“啊——”她的心已经到了嗓子眼,身后那人瞬间越过了自己,像一团黑色的火焰,冲到了前方。当那人冲过去后,她突然松了一口气,是自己多虑了!她瘫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公园大门口的广场边,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地呼气,顾不得冷风灌入身体后的难受了。
这时,她闻到了香水的味道,隐隐约约,飘浮在空气中,应该是刚才那团超越自己的黑色火焰留下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6
火车犹如一条巨蟒,钻进一个山洞——二爷山隧道。这条铁路隧道长7400米,隧道通过地区的岩性主要为混合片麻岩、混合花岗岩、含绿色矿物混合花岗岩。“咕咚咕咚”的隧道回音,提醒盛大雷即将进入这座他不想回到的城市。
火车呼啸一声,冲出了山洞。一切并没有变得豁然开朗,阴沉的天空下是这座老工业城市颓废的一面,铁轨两旁破旧的居民楼和废弃的工厂随处可见。
清晨6:58,火车停靠清北站,盛大雷走出车厢,气温明显要比青岛低几摄氏度,已经有了秋天的萧瑟。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只是常住在这里的人不会察觉。这里不是盛大雷的家乡,但于他有着特殊的意义和记忆。
盛大雷最不想来的就是这座城市,离开这里不过两周多的时间,却恍如隔世。但是,冥冥中他又不可能与这座城市划清界限——他生命中关系最紧密的那个人还躺在这座城市中的某张病床上,生死难料。
火车站地处清北老城区,人流密集。盛大雷和丁海琳出了站,远远地就看到老刘站在人群外的路边,倚着侦查大队那辆黑色捷达轿车。暗红色的山寨版“鳄鱼”T恤衫掖在笔挺的警裤里,边缘已经磨损的一条黑色的人造革警用腰带,再搭配那双布满网眼的黑皮鞋,完全是军警职业装和乡镇干部风格的混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