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21/22页)

盛大雷瘫在外间的沙发上。鲁大民不慌不忙地抄起房间电话,照着电话机旁的菜谱,报了几个菜名和一份主食。

点完菜,鲁大民从墙角小吧台上拿过一瓶酒店自制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盛大雷,弯腰问道:“能让我看看吗?”

看到盛大雷怀疑的眼神,鲁大民解释道:“我们在北京的企业家联盟也有一个户外攀岩小组,我会处理简单的跌打伤。”

盛大雷点点头。鲁大民帮助盛大雷脱下连帽衫,他的白色背心有一片血渍。

鲁大民轻轻地把背心向上卷。应该是撞到那棵树的树根处的分叉导致的戳伤,伤口不深,但是刚好戳到了腰部靠近脊椎的一块骨头附近。

鲁大民又起身给酒店客房服务处打电话,要求提供一瓶红花油和一些膏药。不得不佩服,外国人管理的五星级酒店就是可以服务得这么周到,餐点还没送到,药品已经送上了门。

鲁大民给服务员一张百元大钞作为小费,关门,开始给盛大雷处理伤口。贴好膏药,鲁大民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道:“急救知识还真是有用!”

这时,门铃响了,门外响起有礼貌的声音:“先生,您好!给您送餐!”

鲁大民又给了服务员一张百元大钞,自己把餐车拖了进来。他把茶几收拾出来,然后把饭菜上面盖的玻璃罩一一摘掉,又将饭菜有条不紊地摆在茶几上,帮助盛大雷坐起来,并在他身后体贴地放了一个小靠枕。

鲁大民转身去了卫生间,水流哗哗响起。盛大雷以为鲁大民是去洗手了,等到鲁大民走回来时,他坐在茶几对面的凳子上,递给盛大雷一块打湿的毛巾。盛大雷顺便擦了一把脸,又擦了擦手,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要喝酒吗?”鲁大民问道。

盛大雷嘴里嚼着一块鸡肉,含糊地点点头。鲁大民起身又去吧台选红酒,在灯光下仔细端详酒瓶子上的贴纸,直看到第三瓶才算是勉强能够接受。盛大雷看着鲁大民长身玉立,除换了一双酒店的布拖鞋外,长衣长裤依然一丝不苟。

鲁大民这种年轻的企业家一定是受过海外高等教育的,礼仪渗入了骨髓。盛大雷想起几次看到丁海琳看鲁大民的眼神,突然理解了。与鲁大民相比,盛大雷就像是一个毛小子。

盛大雷从酣睡中醒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想起身,左腰的疼痛迅速把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他昨晚是坐在沙发上睡着的,茶几上的碗筷都已被收拾干净。

他昨晚没怎么跟鲁大民说话,一直在想各个难解之谜。凶手为什么要陷害自己?父亲跟自己说的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盛大雷咬着牙试图起身时,发现茶几上留有一张便笺。上面有两行字:“我预交了一周的房费,登记姓名依然是我的。你安心休息。”鲁大民的落款龙飞凤舞,一看就是那种时常要签字的人写的,熟能生巧。

盛大雷慢慢挪到洗漱间,巨大的浴缸至少可以容纳三个人。他把浴缸的冷热水同时拧到最大,脱光所有的衣裤,翻身爬入浴缸。

这个带有灰色花纹的白色大理石浴缸是嵌入式SPA冲浪按摩式的,在户外别墅常见,搬到酒店里来在国内不多见。盆内结构符合人体曲线,盛大雷这种身形巨大的人躺着也很舒坦,水位逐渐上升,一直到他的下巴时,他才关上两个水龙头。

盛大雷对物质享受并不是特别在意,从小在优渥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再加之盛坤在北京CBD拥有的那栋五星级酒店网评也极好,没啥世面没见过。

盛大雷曾经听父亲酒店的副总跟他说过迪拜某个著名的奢华酒店中的别墅里安装了世界最贵的浴缸,采自巴西亚马孙丛林浴缸原石,每块的重量都超过1吨,这都是从南美洲运达中东的,然后在中东经过顶级公司手工雕刻而成,其造价高达800万元人民币。其实,东西的最大价值在于在你需要的时候适时出现,这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类似。

盛大雷想起刚到公安部上班时,有一次参加犯罪心理学学会研讨会,会上的一位美国学者说他们发现所有的顿悟时刻共有的几个特点:它们往往从天而降,得来全不费功夫;给人的感觉是一种积极的体验;最重要的是,你的直觉告诉你这就是正确的,即使还需要时间和努力去证实。

那位白胡子美国老头儿还介绍了美国西北大学心理实验室的一个研究结果:通过顿悟解决难题的正确率约为94%,而通过常规的分析解决问题的正确率却仅有78%。

灵感不太可能会出错,而分析性思考是有意识的,因此更容易受时间紧张和推理失误的制约。在泡澡这种放松的时刻,人们往往更容易思如泉涌。

一夜酣睡,盛大雷恢复了体力,此刻他尝试着放松自己的身心。回到清北的这两周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信息量太大。

盛大雷想起儿时虽然常在查干湖畔游戏,但是真正亲近水,学会游泳,还是那年夏天在青岛实习的时候。那个夏天是他懂事以来最快乐的夏天,无忧无虑,大脑只被青春荷尔蒙驱动。即使后来遭遇失恋,现在想来,大学校园依然犹如一座象牙塔,爱恨情仇不过是偶像剧里的常见桥段。进入公安部工作的这两年,盛大雷每天摩拳擦掌,雄心壮志,从那时候起,有些危险就已经在逼近。

浴缸里的水轻柔地包裹着盛大雷,他在水中纹丝不动,闭着眼睛,任思绪奔驰。2001年,父亲告诉他母亲车祸身亡。但是在松原老家找不到母亲离世的任何证据,也找不到母亲在世的任何痕迹。

随后父亲带着他离开松原,搬到北京。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查干湖旁绳索厂的一家三口人也突然消失,人间蒸发了。

父亲在松原经商时的客户之一——清北的一家贸易公司,对一张遗失的支票登报声明。这张早已失效的旧声明于十二年后被寄给了自己,而且指明了第一起杀人案的时间线索。

父亲到北京后,业务迅速扩张,遍布世界许多角落。这些巨额财富超乎了盛大雷的想象。因其中一个子公司涉嫌毒品犯罪,而被北京市公安局盯上。

他在大学时最信任的师兄潘东进入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被指令接近他和父亲,侦查毒品犯罪线索。他2011年7月入职公安部刑侦局,2012年国庆节假期后,被派到清北市局刑侦支队挂职。

挂职期间,他因为侦破小姑娘失踪案而声名鹊起。两个月后,父亲打电话说要来清北看望他。北京市局应该是掌握了这个动向,立刻决定实施抓捕,起码是要继续跟踪侦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