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克里特岛的公牛[1](第3/7页)
弗洛比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她十六岁时,我被以中尉的身份派到印度去了……等我回来时……她已经嫁给了查尔斯·钱德勒。”
“您跟查尔斯也很熟吗?”
“查尔斯是我最老的朋友之一。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他们结婚后,您还常跟他们来往吗?”
“我的假期大都在这里度过,这里像是我的第二个家。查尔斯和卡罗琳一直给我留着一个房间,备好一切等着我来……”他挺起了胸膛,突然间挑战一样地朝前探出脑袋,“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里,随时候着,以备所需。如果查尔斯需要我,我就在这儿。”
那团不幸的阴影又笼罩住了他们。
“您是怎么看待……这一切的?”波洛问道。
弗洛比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又皱起了眉头。
“我认为这事谈得越少越好。老实说吧,我不明白你掺和进来是要干什么,波洛先生。我不明白戴安娜干吗要把你搅和进来,还把你拖到这儿来。”
“您知道戴安娜·玛伯里和休·钱德勒的婚约已经取消了吗?”
“是的,这我知道。”
“那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弗洛比舍生硬地答道:“这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年轻人的事由他们自己安排,我不插手这种事。”
波洛说道:“休·钱德勒对戴安娜说他们结婚不合适,因为他快要精神失常了。”
他看到弗洛比舍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后者说道:“咱们非得要谈这件倒霉事不可吗?你觉得你能做什么?休做得对,可怜的家伙。可这不是他的错,这是遗传……胚质……脑细胞之类的……可既然他知道了,除了取消婚约他还能怎么做呢?这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如果能说服我,让我也深信不疑的话……”
“你可以相信我的话。”
“可您什么也没告诉我。”
“我跟你说了我不想谈这件事。”
“钱德勒上将为什么强迫休离开海军呢?”
“因为只能这样做。”
“为什么?”
弗洛比舍固执地摇了摇头。
波洛轻声说道:“是不是跟几头羊被杀有关?”
弗洛比舍生气地说道:“看来您已经听说过那件事了?”
“戴安娜告诉我了。”
“那姑娘最好闭上她的嘴。”
“她认为那件事并不能说明问题。”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什么?”
弗洛比舍极不情愿而又生气,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吧,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有天晚上钱德勒听到一点声响,他以为有人潜入了房子,就去查看。他发现儿子的房间里亮着灯,钱德勒便走了进去。休在床上睡着……睡得很沉,衣服都没脱。衣服上有血迹,房间里的盥洗池里也到处是血。钱德勒怎么也叫不醒儿子。第二天早上他听说有人发现有些羊的喉咙被人割断了,他去问休,但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记得自己出去过,可是他的鞋在旁门边,上面沾满了泥。他解释不清盥洗池里的血是怎么回事,什么也说不清楚。那个可怜的家伙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吧?
“于是查尔斯来找我,把经过讲了一遍。该怎么办才好呢?后来这事又发生了一次——是三天后的夜里。这之后……好吧,你也该明白了。那孩子必须离开军队。如果是在这儿,在查尔斯的眼皮底下,查尔斯还可以看着他。绝不能让他在海军里闹出丑闻。没错,这是唯一能做的事。”
波洛问道:“后来呢?”
弗洛比舍严厉地说道:“我不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了。难道你不认为休自己清楚该怎么办才最好吗?”
赫尔克里·波洛没有回答。他一向不愿承认有人比赫尔克里·波洛知道得更清楚。
3
他们回到大厅,正好遇到钱德勒海军上将走进来。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外面明媚的阳光映出了他乌黑的身影。
他用低沉粗哑的声音说道:“你们俩都在这儿呢。波洛先生,我想跟您谈谈,到我的书房里来一下。”
弗洛比舍从那扇敞开的门走了出去,波洛则跟在上将身后走进了书房。他觉得好像是被传唤到指挥舱里去报告自己的行动似的。
上将示意波洛坐在一把安乐椅上,他自己坐在另一把上。波洛刚刚跟弗洛比舍在一起时深深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烦躁不安、紧张焦虑和暴躁易怒——极度精神紧张的表现。现在同钱德勒海军上将在一起,他感受到的则是一种绝望情绪,一种死寂的、深深的绝望……
钱德勒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戴安娜把您带到这儿来,我不禁感到遗憾……可怜的姑娘,我知道这事让她很难承受。但是……嗯……这不幸的事情是我们家的私事,我想您能理解,波洛先生,我们不希望有外人介入。”
“我的确能理解您的感情。”波洛说道。
“戴安娜,可怜的姑娘,她不能相信……我一开始也不信。也许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要不是我知道了——”
他顿住了。
“知道了什么?”
“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我指的是这个缺陷。”
“可您当初还是同意他们俩订婚了啊?”
钱德勒海军上将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您是说我当初就应该制止吗?可是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一点。休很像他的母亲——他身上没什么地方能让你想到他是钱德勒家族的人。我倒希望他在各方面都像她一样。从孩子一直到长大成人,他从来也没有一丁点不正常的地方,直到现在。我真闹不明白——该死的,几乎每个古老的家族里都有点精神病的痕迹!”
波洛轻声问道:“您没有找医生为他检查一下吗?”
钱德勒咆哮道:“没有,我也不打算去找!这孩子在这里由我照看是安全的。他们不能把他像头野兽那样关起来……”
“您说他在这里很安全,可别的人安全吗?”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波洛没有回答。他沉着地直视着上将那双哀伤的深色眼睛。
上将辛酸地说道:“各人各尽其职。您是在寻找罪犯!我的儿子不是一名罪犯,波洛先生。”
“现在还不是。”
“您说‘现在还不是’,是什么意思?”
“事态在发展……那些羊——”
“谁跟您说了那些羊的事?”
“戴安娜·玛伯里,还有您的朋友弗洛比舍上校。”
“乔治最好闭上他的嘴。”
“他是您的一个很老的朋友,对不对?”
“我最要好的朋友。”上将嗓音嘶哑地说道。
“他也是……尊夫人的朋友吧?”
钱德勒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