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第2/6页)
尽管如此,我的朋友,我还是不愿杀人。我明白自己必须做的事——但我下不了手。我就像哈姆雷特——不断将那个行恶之日延后……于是对方先出手了——也就有了勒特雷尔太太遇袭。
黑斯廷斯,我当时很想看看你那知名的判断天赋是否会发挥作用。它的确起作用了。一开始,你稍微有点儿怀疑诺顿。而且你是对的,那个人就是诺顿。你没有任何理由能证明你的判断——除了那个完全正确但有点儿心不在焉的解释,就是诺顿看起来不起眼。那时候,我觉得你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我认真调查过他的身世。他是家中的独子,母亲控制欲极强,对他颐指气使。他似乎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任何立场,或者表现出用自己的个性影响他人的天赋。他走路一直有点儿跛,上学的时候没办法参加体育活动。
你曾经告诉过我关于他的一条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曾经因为看见一只死兔子而差点晕倒,由此受到同学的嘲笑。我觉得那件事对他影响很深。他厌恶流血和暴力,并因此受到他人的轻视。我认为,他内心里一直等待着自我救赎的机会,而方法就是变得冷酷无情。
我想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影响别人的能力。他善于聆听,而且性格安静,富有同情心。人们都很喜欢他,却不了解他。他讨厌这一点——然后加以利用。他发现只要说正确的话,再对对方施以正确的刺激,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影响他们的行为。要做到这一点只需要了解他们——要深入他们的思想,看清他们微妙的反应和隐秘的愿望。
黑斯廷斯,你能否理解这样一个发现给这个年轻人带来了怎样的力量感?他,斯蒂芬·诺顿,这样一个所有人都喜欢却又轻视的小人物,居然可以让别人做出他们不想做——或者(注意这一点)以为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我可以想象到他是如何发展自己的这一爱好……并渐渐地形成一种对二手暴力的病态嗜好。他缺少亲自实施暴力所需要的体力,并因此而受到嘲笑。
是的,他的这一嗜好日益膨胀,直至成为一种狂热的感情、他生活的必需品!就像毒品,黑斯廷斯——像鸦片或者可卡因一样让人渴望的毒品。
诺顿,这个温顺善良的男人,内心其实是个嗜虐者。他是从痛苦和精神折磨中获取快感的瘾君子。这些年,痛苦和精神折磨在世界上泛滥成灾——而且愈演愈烈。
这满足了他的两种欲望——施虐的欲望和对权力的渴求。他,诺顿,执掌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像其他吸毒成瘾者一样,他必须有稳定的毒品供应源。他不断寻找着受害者。我可以肯定,由他一手造成的惨剧绝对比我追踪到的五起要多。在每一起案件里他都扮演了同样的角色。他认识艾泽灵顿;他曾在里格斯一家居住的村子里住过一个夏天,还曾在村子的酒馆里和里格斯喝过酒;在一次观光途中他结识了弗里达·克雷,他让她坚定地相信她姑妈的死是一件好事——既让姑妈得以解脱,又减轻了家庭的经济负担,也能让她自己重新找回生活的快乐。他是里奇菲尔德一家的朋友,并通过谈话让玛格丽特·里奇菲尔德将自己视为一个将姐妹们从终身监禁的痛苦生活中解救出来的女英雄。如果没有诺顿的影响,黑斯廷斯,我不相信这些人会做出这种杀人害命的事情。
现在我们来说说斯泰尔斯庄园发生的事情吧。我跟踪诺顿有一段时间了。他结识富兰克林一家之后我就感觉事情不对。你要明白,即便是诺顿也要找到一个由头。如果没有矛盾的种子,很难挑起是非。比如在《奥赛罗》剧本里,我一直认为奥赛罗本人早就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他也是对的),即苔丝狄蒙娜对他的爱与其说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情,倒不如说是一个年轻姑娘对一个著名勇士的崇拜。他或许意识到,凯西奥才是她真正的伴侣,而且她早晚会意识到这一点。
对于诺顿来说,富兰克林一家是他下手的绝佳对象。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简直数不胜数!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黑斯廷斯——毕竟这种事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富兰克林和朱迪斯是彼此相爱的。他行事方式粗暴无礼,从来不正眼看她,几乎根本不屑于表示任何礼节,这些都表明这个男人深深地爱着她。但富兰克林性格坚强正直。他的话语虽然冷酷无情,但他做人很有原则。他坚信,一个男人既然选择了妻子,就应该终生不渝。
朱迪斯也深深地爱着他,但也因此而闷闷不乐,我想这一点就连你也应该看出来了。那天你在玫瑰园看见她的时候,她以为你已经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于是才有了她愤怒的爆发。像她那样性格的人不能忍受别人的怜悯或者同情。你当时的行为就像是在触碰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之后她才意识到,你认为阿勒顿才是她的情郎。她故意让你维持这样的看法,免得你再用笨拙的方式表达你的同情,继续触碰她的痛处。
她和阿勒顿调情不过是绝望之人在寻求安慰。她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觉得阿勒顿很有趣,但从来没有对他有任何爱慕的感情。
当然,诺顿明白事情的真相。他在富兰克林夫妇和朱迪斯这三人的关系中看到了挑拨的可能。我想诺顿应该是先从富兰克林开始的,最终毫无收获。诺顿的阴险暗示对富兰克林这种人没什么效果。富兰克林思维清晰,黑白分明。他十分了解自己的感情——并且对外界的压力毫不理会。另外,他的工作才是他人生最大的爱好。他对于工作的痴迷使他更加难以动摇。
在朱迪斯身上,诺顿的手段效果更好。他巧妙地利用了“无用的生命”这个题目。朱迪斯坚信这一点——而且她内心隐秘的欲望与此一致,只是她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诺顿却明白他可以对此加以利用。他的手段也很高明——他主动站在朱迪斯的对立面上,不事张扬地嘲笑朱迪斯根本没有勇气采取那样一个需要决断的行动。“这种话所有年轻人都会说——但他们从来不会去做!”这种激将法毫无新奇之处——却十分有效!这些年轻人啊,太容易上当了!虽然自己意识不到,但他们太乐于接受这种挑战了!
而且如果没有了芭芭拉碍事,富兰克林和朱迪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诺顿没有这样说——实际上他也没有公开流露出任何这样的意思。他特意强调这与个人的现实无关——没有一点儿关系。因为一旦朱迪斯认识到他在指责她,一定会做出激烈的反应。但对于诺顿这样害人成瘾的狡诈之徒来说,一起案件显然不够。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能找到取乐的机会。于是他对勒特雷尔夫妇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