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5页)

“是的,是的。她有没有聊到葬礼?”

“一点点。我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她别的都不要——她告诉我,教堂里全是人,还有数不清的花——哦!她还说,她很遗憾没能见到另一个哥哥——叫蒂莫西——是吧?”

“没错,蒂莫西。”

“她说她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他了,很希望当时他也在场。但她也很清楚,那种情况,他还是回避比较好,但他妻子出席了,她一向很受不了莫德夫人——哦,天哪,我请求你的原谅,恩特威斯尔先生——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没关系,”恩特威斯尔先生的语气带着鼓励,“你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戚,而且我很了解科拉和她嫂子一直处不来。”

“嗯,她大概也是这么说的。‘我就知道莫德是个霸道、爱管闲事的女人,’这就是她的原话。之后,她觉得很疲惫,说要立刻上床——暖水袋我已经准备好了——她就上楼去了。”

“你还记得她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她当时没表现出任何自己将要被害的迹象,恩特威斯尔先生,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我非常肯定这一点。她真的,你知道,情绪真的很好——除了很疲惫,还有——葬礼带来的悲伤。她问我想不想去卡普里岛。去卡普里!我当然回答说,能去的话那真是太棒了——我做梦都想不到我能去——接着她说:‘我们就要去了!’就这样。我估计——当然了,我们并没有真的谈起这个话题——她哥哥留给她一笔养老金之类的。”

恩特威斯尔先生点点头。

“可怜的人。无论如何,我很高兴她享受了计划未来的乐趣——计划这些事情,”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叹了口气,语气遗憾地嘟囔着,“我想,如今我是去不了卡普里岛了——”

“那第二天早晨呢?”恩特威斯尔先生无视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的失落情绪,继续追问。

“第二天早晨兰斯科内特夫人很不舒服,真的,她看上去糟糕极了。她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告诉我她一直做噩梦。‘一定是你昨天太疲惫了。’我告诉她,她回答或许是这样。她在床上吃了早餐,整个早晨都没有下床,午餐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她一直睡不着。‘我感觉很不安,’她说,‘一直在胡思乱想。’之后她说她打算吃些安眠药,然后下午试着睡个好觉。她让我乘公共汽车去雷丁的图书馆帮她换两本书,因为她借的书在火车上都看完了,现在没东西可读了。一个星期她通常能读两本书。所以我两点刚过就出发了,而那……而那……那就是最后一次……”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开始抽泣,“她当时一定睡着了,你知道。她肯定什么都没听见,督察先生向我保证,她当时没有受苦……他认为,凶手第一下就砍死了她。哦,天哪,就连想一想,我都很痛苦!”

“请别这样,请不要难过。我并不想让你告诉我之后的情形。我只想听听惨剧发生前兰斯科内特夫人的情况。”

“非常正常,我很确定。请务必告诉她的亲戚,除了睡得不安稳之外,她真的非常愉快,满心憧憬着未来。”

恩特威斯尔先生停顿了一下,问了下一个问题。他小心谨慎,避免有引导证人之嫌。

“她有没有特别提过她的某一位亲戚?”

“没有,我想应该是没有,”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想了想,“除了说她很遗憾没见到她哥哥蒂莫西。”

“她也完全没说过有关她哥哥理查德病情的事?他的——呃——死因?诸如此类的话题?”

“没有。”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脸上没有任何警觉的迹象。恩特威斯尔先生确信,如果科拉曾和她聊过谋杀的事,她应该会立刻有所警觉。

“他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含糊地说,“不过我不得不说,得知他的死我很惊讶。他看上去那么健康。”

恩特威斯尔先生连忙问: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

“他来看望兰斯科内特夫人的时候。我想想——大概是三周前。”

“他留下来过夜了吗?”

“哦——没有——只是来吃午餐。兰斯科内特夫人很惊讶,压根儿没想到他会来。我估计,应该是有些家庭内部的矛盾。她告诉我,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是的,的确如此。”

“她非常难过——再次看见他——很可能意识到他病情严重——”

“她知道他病了?”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也在琢磨——你知道,只是在私底下,没说出来——阿伯内西先生的病可能是脑软化症。我有一个姑姑——”

恩特威斯尔先生巧妙地把话题从她姑姑身上移开。

“是不是兰斯科内特夫人说过些什么,让你怀疑是脑软化症?”

“是的。兰斯科内特夫人好像说过‘可怜的理查德,莫蒂默的死让他一下子老了那么多。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苍老。胡思乱想,认为有人要害他,不停给他下毒。人老了总是容易这样。’当然了,据我所知,她说得再正确不过了。我刚才提到我的那个姑姑——一直深信仆人们在她的饭菜里下毒,到了最后,只肯吃煮鸡蛋——因为,她说,你总没办法钻进煮鸡蛋里下毒吧。我们常拿她打趣,如果换做现在,我们还真没什么好办法。鸡蛋这么稀缺,大部分都是进口的,就算只吃水煮蛋也有风险。”

对于吉尔克里斯特小姐姑姑的历险故事,恩特威斯尔先生充耳不闻。他感到很焦躁。

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终于安静下来,他说:

“我想,兰斯科内特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应该并没有当真吧?”

“哦,不,恩特威斯尔先生,她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恩特威斯尔先生发现这句话也一样令人焦躁,尽管他所想的和吉尔克里斯特小姐的意思不大一样。

科拉·兰斯科内特真的清楚吗?或许当下并没有,而是之后反应过来了。还是她猜测过头了?

恩特威斯尔先生知道,理查德·阿伯内西身上没出现任何器官衰竭的迹象。他身体各项机能一直很好,绝不会有任何形式的迫害妄想症。他是,也向来都是头脑冷静的生意人——疾病并没有影响他的这一特质。

他会给他妹妹说这种事,的确非同寻常。也有可能是科拉自己——她的想法总是古灵精怪,像个孩子——从她哥哥的话里,一字一句地揣摩,听出了弦外之音。

恩特威斯尔先生想,大部分情况下,科拉是个十足的傻瓜,没有任何判断力,思维完全不协调,总是以一种粗暴幼稚的方式看问题,但她同时也具备孩童的视角,个别情况下,她能以令人震惊的方式一针见血地说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