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同胞兄妹(第3/3页)
马普尔小姐微微一笑。
“但是恐怕,”她说,“我们这些老太婆总是爱四处窥探的。要是我不这样做,反倒奇怪,反而引人注目。问问住在各地的朋友的情况,聊一聊他们是否还记得某某人,是否还记得那位女儿已嫁人的夫人叫什么名字。诸如此类的问题总会有所帮助,不是吗?”
“有所帮助?”警督傻里傻气地问道。
“有助于了解人们是否真像他们自己说得那样。”马普尔小姐答道。
她接着说:“因为让您担忧的正是这事儿,难道不是吗?战争开始以来,世界就是以这种特定的方式发生变化的。比如奇平克莱格霍恩这个地方,就跟我住的圣玛丽米德非常相像。十五年前人人都清楚彼此的底细。大宅邸的班特里家族、哈特奈尔斯家族、普莱斯·里德利家族,韦瑟比家族……他们的父母、祖父母、叔舅姑姨在他们之前就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如果有生人要来居住,往往带着介绍信,要不就跟当地的某人同在一个团里或舰上服过兵役。假如来的是个地地道道的陌生人,好家伙,大家都要刨根问底,查个水落石出才会感到心安理得。”
说到这儿,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如今再也不比从前了。每个乡村都挤满了外地来的人,他们没有任何当地的关系,就这么住下了。大的宅邸被出售,小木屋也改造易主,人们什么证明也没有就径直来了——除了他们自己说的,你对他们的底细一无所知。您看到了,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印度、香港、中国;有原本生活在法国的人,住在意大利的廉价小屋和奇奇怪怪的岛上的人;也有赚了小钱足以退休养老的人。可相互之间谁也不再了解谁。人们可以家里摆着贝拿勒斯出产的铜器,口里讲的是“蒂芬”和“乔塔哈滋里”[1]——还可以在家里挂着从陶尔米纳带回来的画,可谈的却是英国的教堂和图书馆——欣奇克利夫小姐和穆加特罗伊德小姐就是这种人。你可能从法国来,或是在东方度过前半生。每个人都毫无疑虑地接纳新来的人。再没谁会指望能先接到朋友的来信介绍说某某是个很不错的人,是童年的好友……如此等等。”
而这一点,科拉多克思忖,正是他的忧虑之源。他无法了解。人们只是一张张脸和一个个性格,凭借配给证和身份卡验明正身……白纸黑字,却没有相片或指纹提示。只要不怕麻烦,谁都可以弄到一张适合的身份卡——曾经把英国田园社会联系起来的纽带而今荡然无存,部分正是由此所致。在城镇里,没人了解自己的邻居。在乡村也是同样,但有时你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是了解的。
而拜那扇被做了手脚的门所赐,科拉多克清楚莱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客厅里有一名邻居,远非表面上的那样和蔼友善……
所以他才会担心马普尔小姐会遭遇不测。她虽然十分睿智,却那么虚弱年迈……
“在某种程度上,”他说,“我们可以查证这些人……”但他心里明白做起来并不容易……印度、中国、香港、法国南部……比起十五年前要困难得多。他很清楚,有些人用借来的身份卡四处流窜——大多是从那些因为城里的“意外事故”而猝死的人那里借来。有组织收买身份卡,或是伪造身份卡和配给证,以此行骗的案件已不下百桩。查倒可以查,但得费时间,而他所缺少的正是时间,因为兰德尔·戈德勒的遗孀断气前的日子已屈指可数。
于是,尽管科拉多克焦虑而疲乏,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他还是对马普尔小姐讲了兰德尔·戈德勒和皮普及艾玛。
“只是两个名字,”他说道,“不过是爱称而已!叫这些名字的人可能并不存在,也可能是住在欧洲什么地方的可敬公民。另一方面,叫这名字的人,可能其中一个,也可能两个都在奇平克莱格霍恩。”
大约二十五岁——谁与这个描述吻合?他继续说下去:“她的侄儿侄女——或者是表弟表妹什么的……我想知道她有多久没见过那两个人了……”
“我会试着查查看。”马普尔小姐静静地说。
“看在上帝的分上,马普尔小姐,您可别……”
“这一点儿也不难,警督,您真的用不着担心。而且由我来做也不会引人注目,因为,您瞧,这样就不是正式的了。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您也不想让他们有防范,对不对?”
皮普和艾玛,科拉多克想着。皮普和艾玛?他被皮普和艾玛弄得魂牵梦绕。那个迷人而胆大妄为的年轻小伙子和面容姣好却目光冷静的姑娘……
“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之内,我可能会对他们有更多的了解,”他开口了,“我要去苏格兰走一趟。戈德勒太太如果能开口的话,会提供他们的情况。”
“我认为这是明智之举。”马普尔小姐迟疑地说。“我希望,”她小声说,“您已经警告过布莱克洛克小姐要当心了吧?”
“是的,我警告过她。而且我还要留一个人暗地里注意这儿的情况。”
马普尔小姐的目光明白无误地表示,如果危险出在家里,让警察去注意将无济于事,但克拉多克避开了她的眼神。
“请记住,”克拉多克说道,一面直视着她,“我也警告过你。”
“我向您保证,警督,”马普尔小姐说,“我会照看好自己的。”
[1]蒂芬和乔塔哈滋里均为印度英语,前者意为午餐,后者意为清淡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