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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没有。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他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机会。虽然你们男人总是否定‘女人的直觉’这回事,但我真的有这种直觉,要是我继续在这段婚姻里坚持,迟早会走到那一步。家暴什么的,总是这类事的自然进程。直到现在,我依旧注意尽量离他远点。”
“但他心里还惦记着你。”
“要是你真这么想,那你可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这是明摆着的。”
“要是他还惦记着我,只可能基于一个理由:他见不得我开心。他就是要天天在我身边晃,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就好像完全是因为我,他才会有失败的婚姻、失败的人生、失败的一切。”
“这种家伙怎么还能保住这份工作?”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他有一张面具,他很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之前在会上,你也见识过了,他是那种很能克制自己的人。另外,你也得了解联邦调查局的处事之道。他们不会随便开掉自己的探员,只要他还能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我是什么感受、我有什么意见都无关紧要。”
“在工作中你曾经表现出对他的抱怨吗?”
“我没有直接抱怨过,那可是自毁前程。我在局里的地位固然令人羡慕,但毫无疑问,联邦调查局仍然是男人的天下,所以我不能跑到上司那儿抱怨前夫如何如何。我要是这样做了,职业生涯也就走到头了,准得被发配到盐湖城的金融犯罪调查组去。”
“那你还能做些什么吗?”
“能做的不多。我已经拐弯抹角地在巴克斯面前甩过几句,足够暗示我现在的处境和想法。不过,就像你今天看到和听到的那样,巴克斯不打算插手我与戈登之间的事情。我不得不考虑更坏的情形,戈登可能也正在巴克斯另一只耳朵边絮叨对我的成见呢。如果我是鲍勃,我会选择谁也不帮,坐等我们中的一人办错事。哪个先办砸了,就把哪个轰出门。”
“那什么样的情形能够算作办错事?”
“我不清楚。永远都别想弄明白联邦调查局的那套评判体系,但巴克斯对我肯定会比对戈登更慎重一些——热门的性别问题。他要是想把一个女人调出这个部门,那就得花大力气把方方面面打点好,所以说这是我的优势。”
我点点头。这个话题自然告一段落,但我真不希望她现在就回房间去。我想跟她再待一会儿。
“你可真是个出色的采访者,杰克,够狡猾的。”
“为什么?”
“我们一直都在谈论我和联邦调查局的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有什么想说的?从来没踏入婚姻殿堂,也从没有离过婚,我家里甚至连盆花都没有。我就整天坐在电脑后面,从早坐到晚,跟你和索尔森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她露出些笑意,随后像少女似的咯咯笑起来。“好吧,我跟索尔森确实是一对,曾经是,仅此而已。今天开完会后,你是不是觉得好过点?在他们汇报完丹佛的调査发现之后?”
“你是说因为他们没有发现那肮脏东西存在的痕迹?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好受点了,看起来他没遭那种罪,但是也没有什么能让我真正好受些的发现。”
“你给你嫂子打电话了吗?”
“还没有。我会在明天早上打给她。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天亮后再谈比较好。”
“我没有太多跟受害者家属打交道的经历,”她说道,“联邦调查局总是在案发一段时间后才被召过来接手。”
“我有……说起采访新近丧偶的寡妇、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和遇害新郎的父亲等等,我可是个行家。凡是你想得到的,我都采访过。”
这话一出,我们之间不由陷入了很久的沉默。服务员拿着咖啡壶从旁边经过时,我们都没叫他续杯,我便喊了结账。我知道,今天晚上我跟她不会发生什么了。我刚才失去了勇气,因为我没勇气承担被她拒绝的后果。遇上这类情形,我总是这样。当我不在乎对方会不会拒绝时,总能大胆邀约;但要是我投入感情了,知道对方的拒绝会伤害到我时,我便会优柔寡断,常常在临门一脚退缩。
“你在想什么?”她问。
“没什么,”我撒谎道,“大概是我哥哥的事吧。”
“为什么你不讲讲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
“那天,你正要告诉我他做的一些善事,他为你做过的最好的事,让他最像圣人的事情。”
我的视线越过桌子,落到她身上。我立即忆起听到她提出那个问题时浮现在心里的故事,但我犹豫了,我在考虑是否要跟她分享那段隐痛。其实我完全可以轻易地撒个谎,跟她说肖恩对我做过的最好的事就是爱我,但是,我决定相信她。我们总是愿意相信那些被我们认定为美好的人和事物,愿意相信我们正在追求的东西。或者,也许我只是掩埋在心底太多年了,需要找个人倾吐心声。
“他对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没有责备我。”
“责备你什么?”
“我们俩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们的姐姐死了。她是因为我的过错才死的,肖恩也知道这一点,他是唯一真正知道这一点的人,另一个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已经永远不能说话了,就是我的姐姐。但他从来没有责备过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事实上,他为我承担了一半的罪责与悔恨。对我来说,这就是他为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了。”
她向桌子对面的我倾过身,脸上带着难过和关切的神情。我顿时觉得如果她沿着上大学时的专业走下去,一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富有同理心的心理医生。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杰克?”
“冰层破了,她从冰面掉进了湖里,就是发现肖恩尸体的那个贝尔湖。她比我年纪大,个头也比我大。当时我们跟着父母开了辆露营车野营,那会儿我的父母正在准备午饭之类的,我跟肖恩在外面玩,萨拉照看我们。我跑到冰冻的湖面上去了,萨拉在我身后追赶,想上来阻止我,免得我跑得太远。结果我们跑到了冰层很薄的地方,因为她更年长,块头更大,比我更重,她就这么掉下去了。我尖叫起来,肖恩也大喊起来。我父亲和在场的其他人赶忙跑过来救她,但还是没能及时把她救上来……”
我端起咖啡杯想啜一口,但杯子已经空了。我注视着她,继续说道:“总之,你能想到,所有人都在追问我当时是怎么回事,可我没法……我真是没法说出口。而肖恩,他说我们俩都在冰面上玩,然后萨拉走过来,冰面裂开了,她就那么掉了下去。这当然是个谎话,我始终不知道父母有没有相信过,但他确实为我做了这件事,他想为我分担内疚,想让我的担子轻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