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之神 便所の神樣(第2/3页)

赤脚踩上去,会留下黏黏的脚印。

眼前出现一道纸门,那是设有佛坛的房间。

里面没人,想必是乌漆抹黑。门上糊的纸已旧,整体呈灰色,质感也挺粗糙。弄破纸门会挨骂,但有时就是想弄破。只要戳破一处,便控制不住冲动。

所以经过时,我都尽量不去看纸门。

闻到线香的味道。

奶奶一直在哭,怎么不去睡?

还是狗叫声?也许那是狗。只要救护车经过,附近的狗就会跟着乱吠。奶奶的哭声听起来和狗叫一样。仿佛狗遭碾死般的声音。

愈往走廊前进,屋里愈阴暗。

深处是一片漆黑,而玄关和靠近起居间的地方是亮的。

因此飘散线香味的佛堂前的走廊,犹如处于难辨人脸的黄昏时刻(3)。

经过佛堂,拉上遮雨板的玻璃窗倒映出我的身影,旋即融入无限的黑暗中,宛若只有羸弱轮廓的妖怪。

得开灯才行。

其实我没有特别要干吗。

可是,要去我那狭小的房间,得穿过充满老人味的起居间,奶奶又像狗一样吵,好讨厌。今天我觉得好讨厌,仿佛有什么卡在胸口。我并不是特别讨厌那声音,唯独此刻不想听见。

所以得点灯才行。

那是铺木板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只是走廊的尽头,再过去就是散发霉味的浴室。

紧接着是后门。不是厨房门,而是后门。一出去便是木板围墙,空间狭窄,杂乱长着色彩艳毒不祥、一点都不青翠的草。

就算能挤过杂草丛生的围墙隙缝,来到屋子侧边,围墙之间窄得连狗都难以通行。若试图改道,庭院也仅是一块狭小荒地,晾着晒不干透的衣物,脸盆残骸四散。换句话说,从后门走不到屋前的空地。

推销员或送货员造访无门。

更没办法搬运东西进来。

即使开门,也只能到屋后,所以称为后门。在毫无用处的后门边,放着一台旧式洗衣机,一旁篮子里的潮湿的脏衣物堆积如山。

大概是日间天气不佳,没办法洗衣服。

篮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尽管没闻到味道,但我猜脏衣物上应该沾着汗垢与污垢。

总之举目尽黑,只能摸索。

开关在厕所门旁边。

正中央设有厕所。于是,脏衣物、后门、浴室的味道,全都败下阵来。在黑暗中能够察知的,只有厕所。

得快点开灯才行。

黑暗将被厕所占领。因为散发着味道。

首先是消毒水味。

刺鼻的气味迎面袭来。

洗手水里掺有消毒水,约莫是为了消灭霉菌和细菌。

汲取自来水,特地存放于吊在上头的水槽里,用来洗手。

压一下悬垂的奇怪形状器具前端,水会伴随“啾、啾”声流出来。水量颇小。沾湿手,再用挂在旁边的毛巾擦拭。其实是随便一抹,那条毛巾一定脏得要命。即使换过或洗过,还是脏得要命。

所以,我会去厨房重洗一次。如果是白天,就走到外头,用泵汲井水洗手。

肯定很脏的嘛。

就算消过毒依然肮脏。

不是把用来消毒的药水倒在水槽里吗?

有一点医院的味道。还有个像医院用品的白色平坦脸盆状物,放在由黑铁棒组成、犹如摇摇欲坠楼塔般的铁架上。不过,那脸盆是空的,沾黏着积累的灰尘。怎么不干脆收起来?

锵,脚撞到东西。

是踢到放洗脸台的铁架了吧。

这表示开关就在旁边,我伸出手。

伸到厕所门边。

两个凹凸不平的塑胶突起,开关是上面那个。

咔嚓。

天花板上,分不出冷暖、扭曲前进的微弱电流构成的光球闪烁,好似敲开的蛋,浓稠地推挤开黑暗。

黑暗是被驱逐到后门,或是浴室吧。

但不至于刺眼。那不是眼睛无法适应的变化,仅仅能看到东西而已,实际上依旧昏暗。

好暗,就像梦里一样。

就像在明亮的房间观赏黑白电影,暧昧模糊。

因为是厕所前面。啊,可清楚看到厕所门。消毒水那表面清洁的虚伪刺激气味渐渐淡去。不,还是一样浓,只是厕所的味道太强烈,混合在一起,变成古怪的味道。不再是我家的味道。

好臭。

这薄薄的木门,更深处的廉价薄门后方,便器底下,堆积着许许多多的粪尿,腐败、溶解、蒸发。臭味渗透外泄,爬出来,与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虚伪的消毒水不可能是对手。

况且还以水稀释。

朋友家的双层楼房是水洗式厕所,非常干净,只有除臭剂或芳香剂的廉价气味。不过我家是淘粪式,各种臭味混在一起。

我害怕厕所。

可是大小便无法忍耐,也没办法在其他地方解决,不得不过来。虽然臭、虽然害怕,但其实我没那么讨厌。

或许我是喜欢的。

闻到味道,就会想进来。

会想排便或排尿。

非常不可思议。

厕所的味道,会唤起便意或尿意。一吸进那味道,肉体就会产生反应。

那味道会刺激肠子蠕动,加速血液循环吗?是不随意肌或自律神经之类,凭自身意志无法控制的部位有所反应?再不然,纯粹是条件反射?

我吸一口气。

吸入厕所的味道。

啊!实在忍不住。

尽管又脏又臭,尽管害怕,我仍不由自主要进厕所。尽管又暗又湿,尽管恐怖,但几乎听不到奶奶的哭声,至少不会浮现望见夜空星星的虚渺情感。尽管心脏怦怦跳、背脊战栗,甚至发抖,就是无法不进去。

咔嚓一声,我扳下被手垢摸成黑色的第二个开关。

厕所门变得有点黑,边缘透出黄光,仿佛背后藏着月亮的云朵。厕所门的上下有空隙。咔咔地关不紧,木板干瘦,左右有缝。一开灯,光就会四处漏泄。这味道是从隙缝渗透出来的吧。

非进去不可,非进去不可。

仿佛打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大便,目不斜视地过来。

其实,我只是不想待在起居间。奶奶在哭,父亲也许在怄气睡觉,其他家人早已不在。

可是,现在不一样。

我想上厕所。

我抓住嵌着木棒的门把。

我家很穷,屋子又旧又脏,厕所门颇简陋。

门没上锁,内侧钉着粗铁丝般、呈问号状的金属零件。

一打开门。

臭味扑鼻。

右边是老旧的陶瓷小便斗,有大茶壶般的花纹。

小便斗里放着两颗缺了一半、弯曲凹陷的柠檬色球状物。

尿在上面,球状物就会愈来愈小。那是什么用途?

学校的厕所也有同样的玩意儿。不知为何,学校的厕所看起来比较干净。

家里的厕所总觉得脏,更让人不懂放置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