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11页)

“没错。”

“但是於陵葵,你说的这些和江离姐的色觉有什么关系呢?”

露申尖锐地问。

“刚刚我推出了一个结论不是吗——观江离信仰着东君。请你记住这个结论,一会儿我将论证她的色觉,那时会用到它。”于是葵继续说了下去,“同时,我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江离和钟会舞一样,都接触到了‘五行学说’。”

“那是……”

钟会舞困惑地问道。

“五行学说据传是天帝授予夏禹的一套理论,曾由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传授给周武王。传授的内容后来被整理成了《尚书》里的《鸿范》一篇。日后,在《鸿范》的基础上,春秋、战国时代的诸子和本朝经师对五行学说做出了各自的补充,逐渐形成了一套繁琐而宏大的体系。目前,水、火、木、金、土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已经是常识了,而它们所对应的方位、季节、颜色、音律、味道、内脏、德行、气象、灾异也渐渐为人所熟知。与本次事件有关的,是其中与‘木’相关的部分。木对应的方位是东,对应的季节是春,颜色则是青。‘青’这个字有时指蓝色,有时指绿色,有时指黑色,我认为在这个地方应该解作绿色。因为‘水’对应的颜色是黑,所以这里的‘青’绝不是黑色。而青既然是‘木’对应的颜色,树木似乎绝少有蓝色的。因而这里的青解作绿色是最恰当的。”

“可是,於陵姐姐,我……并没有接触过这套学说。”

钟会舞打断了葵的话。

“不,你是接触过的,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於陵葵,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露申问道。

“很简单,就是那首《青阳》。《青阳》是十九首《郊祀歌》之一,是描述春季的歌,所以最后一句是‘惟春之祺’。《郊祀歌》里还有另外三首对应夏、秋、冬三个季节。对应夏的是《朱明》,对应冬的则是《玄冥》。五行学说里,‘火’对应的季节是夏,颜色是红;而‘水’对应冬季和黑色。会舞妹妹,我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郊祀歌》本就是根据五行学说创作的,所以会演唱《郊祀歌》的你在无意之中已经接触了这套学说。而昨天清晨在溪边,你告诉我‘这首江离姐也会唱’,因而可以知道,江离也接触过五行学说。”

“于是,这到底和江离姐的色觉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我下面就要论证这个问题了——凡是信仰东君并且接触过五行学说的人,一定会成为红绿色盲。”

“这是什么逻辑!於陵葵,你已经病入膏肓了。”

“够了,请让我说完,如果你有更好的假说,我也愿意听一听,不过我总觉得,以你的智识,根本就推理不出什么结论吧。我现在就回答你的问题,虽然这可能不是个问题。你问我‘这是什么逻辑’,那么我告诉你,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葵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这样好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我再继续。我问你,太阳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

“虽然现在看不到,不过你活了这么多年,总是见过太阳的吧。如果连这种问题都回答不了,还是请你早日投水自尽吧。”

“白色的!”露申满是怒气地回答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有时是红的……”

“很好,那么,‘东君’是一位怎样的神明呢?”

“你只要我回答一个问题,刚刚我也回答你了。现在请允许我保持沉默。”

“东君是太阳神。”葵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继续说道,“《九歌·东君》里说祭祀东君要穿青云衣、白霓裳。因为太阳有时看起来是白色的,所以祭祀时穿白霓裳是非常合乎情理的。但是,为什么又要穿青云衣呢?露申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想,这是因为屈原受到了五行学说的影响,才会在《九歌》中这样写。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吧,‘东君’这个名字使屈原联想到了五行学说中的‘木’。在五行学说里,木对应东,又对应青色。作为太阳神的东君被赋予了新的颜色——青。

“就此,我做出了这个推论:凡是信仰东君并且接触过五行学说的人,一定无法分辨红、绿二色。

“我猜测,他们在看到太阳的时候,会将它等同为东君,又想到东对应的颜色,所以,在他们眼中太阳会变成青绿色的。继而,他们会将所有红色都看成绿色。钟会舞如此,已故的观江离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不许你侮辱我的姐姐!”露申冲向葵,抓着她的衣襟,将葵抵在墙壁上,“上次要打你的时候,被江离姐阻止了。现在江离姐不在了,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了。於陵葵,如果你现在就从我面前消失,我可以停手。门在那边,你可以等雨停了之后再离开云梦,但是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能放任凶案继续发生。”

“那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刚刚已经论证了,观江离和钟会舞都不能分辨红、绿二色。于是让我回到最初的那个假设,”葵无视露申的言辞与两手,继续说道,“凶案发生的时间比我们之前想象得要早,在我和露申经过那片草地之后,观江离与钟会舞走过之前,钟夫人就已经被杀害了。那个时候谷口还没有人监视,凶手可以很轻易地脱身。那么,究竟谁可以杀害钟夫人呢?”

“你在昨天就已经说过了,没有任何人有单独实施犯罪的可能性。那个时候父亲和白先生在一起,母亲和家里的仆人在一起,表兄和表妹在一起,江离姐和若英姐在一起,我和你……啊,的确有人可以作案,这还真是让人意外的凶手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露申如丧失了心智一般,笑了许久。不自觉间松开了抓住葵的衣襟的手。

“果然,被怀疑的又是我吗……”

小休叹道。

“小休没有动机。”葵一边将凌乱的衣襟理好,一边说道,“其实现在我们只要从杀人的动机入手,就可以很轻易地找出凶手了。”

“你又不是凶手,怎么会知道杀人动机?”露申套用《庄子》的句式问道,旋即改口说,“不,我还是认为你就是杀人凶手。所以你把杀害我的亲人的动机告诉大家吧,如果理由够凄美,我们或许会替你留个全尸。”

“现在不是说笑的场合。”

“我不是在说笑。”

“反正我继续讲下去了,露申你好自为之。”葵一脸无奈地说,“其实杀人动机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只是你对它视而不见罢了。江离的遗言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她在临终时说完‘这次的祭祀和以往的不同’之后,又说了一句‘所以,姑妈才会被杀’,也就是说在她看来,杀人事件是因祭祀对象的改变而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