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蛛案(第7/15页)

马彪道:“瞒不过他又如何?现在全城人都知道那个迟印恒才是割喉魔,再说人证、物证阿冲都安排妥当了。”

诸葛缜从菜篮子里拿出几张纸,轻轻翻了翻道:“我们先说人证,你们买通的‘证人’是报童和黄包车夫对吧,黄包车夫我且不说,他出现在夜总会门口合情合理,但是报童……呵呵,大半夜到夜总会门口卖报?是他傻还是你们傻?”

马彪一愣,讪讪道:“那个小鬼之前和阿战打过交道,比较可靠。”

诸葛缜道:“可靠固然好,但你这两个证人脑袋都不大灵光,或者说,你的赏钱给得早了。”

“什么意思?”

“就算你要提前给赏钱,也应该交代他们最近不可露富,那个报童今天上午去买了一双新皮靴,车夫也打了一斤上好的汾酒,割了两块酱牛肉。他们日子过得素来清苦,花钱突然阔气起来,哪能不惹人怀疑?”

“这个……应该不会出事吧?”

“那我是怎么知道他们买了什么的?”

“你……”

“巡捕房有我的眼线,这些疑点都是萧融呈报总巡捕刘肃的,只怕这个钟点儿,你的证人已经被请去巡捕房问话了,我早就告诉过你,萧融这个人不好对付。”诸葛缜轻轻叹了口气,“你觉得一个报童,一个车夫,能抗住萧融的审讯?”

马彪额头上开始冒汗。

诸葛缜道:“我们再来说说物证,选那枚胸章当作证物本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迟印恒仍以屏阳书院的先生自居,上街卖画时也常常戴着这枚胸章,但是胸章为什么会掉在案发现场?”

“啊?”马彪有些发懵,“什么意思?”

诸葛缜摇头道:“胸章好好地别在迟印恒身上,怎么会掉在地下?不外乎是在二人撕扯中被死者拽下,既然如此,在迟印恒的住处是否应该发现一件胸前开线的衣裳?死者手上是否应该有被这个锐利的八角形胸章划破的伤口?胸章的别针是否应该稍有变形?这些细节你们都没有做到位,巡捕房聂法医的验尸记录显示,死者手上没有任何伤口,去苏记酒馆后院搜查的巡捕也没有发现破损的衣裳,至于那枚胸章更是完好无损,萧融已经把这些疑点写成报告,放在刘肃的案头。”

马彪头上冷汗涔涔,诸葛缜却依旧不慌不忙:“再来说说那只血鞋。”

马彪抹了一把汗道:“血鞋又怎么了?”

“那只鞋怎么会出现在迟印恒的床下?据我所知那老教书匠昨晚没出过门,你们何时做的手脚?”诸葛缜眼神高深莫测,马彪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是阿冲的弟弟阿战,这小家伙翻墙越户偷鸡摸狗的本事是一绝。”马彪道,“他趁迟印恒出门卖画时便把血涂在他床下的布鞋上,还从他枕头下面拿走了一块手帕……”

诸葛缜嘴角一挑,又摇头长叹:“那鞋底的血迹和死者的血迹自然是对不上了。”

“不不不,阿战当天下午在天潢夜总会和那个女子起了冲突,一拳打破了她的鼻子,又偷走了她擦鼻血的手帕,在迟印恒鞋底抹擦的就是这帕子上的血。”马彪道。

“那倒怪了,为什么法医聂长清的检测结果显示,那只鞋上的血迹和死者的血型不相符?”诸葛缜奇道。

马彪有些难堪:“那个叫殷雨仙的女人有个相好,是九日印刷厂厂长荣旭的小儿子荣新,他这些日子在山东谈生意,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屏州了。阿冲买了一件白色旗袍——和之前一侬宰的几个女子的旗袍很像,都是白色绣花的——又模仿荣新的笔迹写了一封情信,约殷雨仙昨晚十点在天潢夜总会后门的小街相见,把她杀死。”

“殷雨仙?死者叫阎惜媚,花名媚儿,是个女学生。”诸葛缜道。

马彪苦恼不已:“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诸葛缜轻轻道:“是你的眼光出了问题。生死大事,竟然重用这种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你当初的识人之能都废了么?此人善攻不善守,见机牟利,遇事束手,诡诈有余,精细不足,你把造船厂的外围生意交给他去打理,就不怕他玩砸了?”

马彪早就被诸葛缜说得慌了,随口道:“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买卖,干系不大。”

“所以,他想取我而代之,做大买卖?”诸葛缜冷冷道。

“诸葛兄,这话从何谈起?”马彪惊道。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篮子里塞了这么个东西,是何用意啊?”说着翻了翻打蔫的小油菜,从菜叶底下捧出一个油亮亮的铜印。

“这是什么?”马彪莫名其妙。

“申殿魁的军队这些天还在城门口严查过往行人吧?”诸葛缜道。

“这是申大帅的军印!”马彪像受了惊的肥猫一样跳了起来,压低了嗓子道,“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这是阿战干的?不可能啊,他哪来这么大胆子?”

诸葛缜道:“如果这东西在我出城时被搜出来……”

马彪一阵后怕,连声道:“诸葛兄,这不是我安排的……”

诸葛缜向后一仰,陷在沙发里,一摆手道:“我信得过你,可那两只小东西不能再留了。”说着端起茶盏道,“我会经安排人去做,你不必再过问。”

马彪见诸葛缜办事霸道,心里暗暗憋气,又恼黄冲办事草率,搅了诸葛缜大好的一盘棋,一时心乱如麻,束手无策,只喃喃道:“我……我只让他们去偷那个记录本,想从那里面找一个替罪羊。”

诸葛缜似笑非笑:“但是本子还好端端地躺在我的菜篮子里,那个迟印恒也不是我圈定的人选,他根本没有出现在巡捕的调查记录里。黄冲选迟印恒当替罪羊,多半是看上了他美术老师的身份,但他是有不在场证人的,虽然这个人的证词作用不大。”

“什么?”马彪大惊。

“醒醒吧阿彪。”诸葛缜幽幽道,“那两个小东西根本没有拿到我的记录本,只是在我的篮子里塞了一张催命符,这次所谓‘盗窃’行动的目标是借申殿魁的刀杀我,至于救你儿子的计划,纯是顺便。”

马彪神色惶然,张了张嘴。

诸葛缜轻叹道,“至于你那个儿子……也不是没法救,萧融和聂长清提出的那些疑点还不足以让迟印恒彻底脱罪,要尽快坐实他的罪名才是,虽然他不是一只上好的替罪羊。”

马彪一个激灵,一叠声道:“诸葛兄,求您救救一侬,求您救救一侬!”

诸葛缜道:“迟印恒有胃病,这点倒是和你儿子很像。”

马彪不解:“有胃病……那又如何?”

诸葛缜道:“他入狱时没有带药。”

“嗯……我还是不太明白……”

“他有个相好的叫苏兰,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