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协助调查 第一章(第5/6页)

达格利什说:“是的,我见过这种人。”

“天哪,他们就差没下跪,做牛做马地乞求了。”

“我觉得这倒是不假,但并不适用于他。他还只是一个初级大臣。他的成功还在未来等着他。他还在奋斗阶段。”

“哦,是的,我知道。下届保守党首相,你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吗?我不觉得。他心中没有那种激情,至少没有那种政治激情。连一点点的火花都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得意扬扬,却也有一丝苦涩。他又说:“我还好,兄弟。我是幸运儿之一,没有受到命运的挟持。这份工作给了我所需要的。当我准备去撒个野时,我还有五月花号,那是一艘单桅帆船,50英尺长。它现在泊在奇切斯特。目前我不能抽太多时间和它在一起,但是退休以后,我会载上所有必需品,然后出发远行。你呢,总警司,没有你的五月花吗?”

“没有五月花。”

“但是你有你的诗歌,我差点儿忘了。”他讲这个词的时候仿佛受到了侮辱,就好像是在说“你有你的木工活、你的集邮、你的刺绣”。更糟糕的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很清楚他已经四年都没有写出一首诗了,而且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写诗了。达格利什说:“对于关系不怎么亲密的人来说,你对他了解得可还真不少。”

“他让我感兴趣。而且在牛津读书的时候他的哥哥和我是朋友。他还活着的时候我经常去坎普顿小丘广场用餐,我们三个人过去还一起出海。准确地说是在1978年一起去了法国的瑟堡。当你们一同经历了十级大风并幸存下来,你对这个人必然有相当的了解。事实上,还是保罗救了我。我翻下了船,他又把我捞了上来。”

“但是您刚才的判断不会有点太流于表面了吗,这不是种浅显的解释吗?”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最浅显的解释在多数时候都是正确的。如果你是个诊断医师,你就会明白这一点。”

达格利什又转向凯特:“你还有什么别的要问的吗,督察?”

兰帕特没来得及掩饰他在这一瞬间的皱眉,对于一个他以为只不过是达格利什附庸的女人,一个本来应该默不作声地做笔记,像温顺又安静的目击证人一样坐在角落,好好扮演她自己的角色的女人竟然有资格向他问讯而感到吃惊与不适。他转向她,半是微笑,半是用过于关切的眼神注视着她,但是眼中也充满了机警与谨慎。

凯特说:“在黑天鹅餐厅吃晚饭这件事……这是你们最喜欢的一家餐厅吗?您和博洛尼夫人经常去那里吃饭吗?”

“夏天的时候去的次数比较多,冬天就少一些。那里的氛围让人愉悦。那里离伦敦不远不近,希金斯换过厨子之后食物的口味也变好了。如果你想让人推荐一处安静的餐厅,是的,我就会推荐这一家。”那种讽刺不加掩饰,他的恨意全写在了脸上。这个看起来无关又无伤大雅的问题让他慌乱。凯特说:“8月7日的晚上,黛安娜·特拉弗斯溺水身亡的那个晚上,您当时也在场,你们两个都在,是吗?”

他干巴巴地回答道:“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我们当时在场,所以问这个问题没什么必要。那天是博洛尼夫人27岁的生日宴会。她就是8月7日出生的。”

“是您在陪着她,而不是她的丈夫?”

“保罗·博洛尼男爵当时另有安排,是我为博洛尼夫人主持的生日宴会。他本来会在晚一点儿的时候到场,但是后来他打电话来说他赶不上了。既然你知道我们当时在场,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在悲剧发生之前就离开了。”

“还有另外一场悲剧呢,先生?特蕾莎·诺兰的死。那一场悲剧发生的时候您该不会刚好也在场吧?”小心啊,凯特,达格利什这样想着,但是他并没有出面干涉,也并不焦急。

“如果你是想问她在荷兰公园就着烹饪用雪莉酒吞下一整瓶止痛片的时候我有没有坐在她身边的话,我没有。如果我当时在场,很显然我会阻止她的。”

“她留下了纸条,明确说明了她自杀是因为承受不了堕胎的罪恶感。她曾是您这所疗养院里的一名护士。我在想她为什么没有在彭布洛克产妇疗养院做堕胎手术。”

“她没有提出来。就算她说了,我也不会做这个手术的。我一般不对自己的员工动手术。如果堕胎确实有医学上的必要,我会给她引荐另一位我认识的妇科医生。事实上,我没有发现她的死以及黛安娜·特拉弗斯的死和你们今天上午来这里的目的有什么关联。我们要一直在这些毫无关联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吗?”

达格利什说:“并不是毫无关联。保罗男爵收到了别人写的信,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与这两起死亡事件有关联。所以在他人生最后的几个礼拜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肯定是有关联的。这封信也许只是政客经常要面对的那种常见的恶意攻击,但是最好还是排查所有的可能性。”

兰帕特的目光又从凯特身上移回到了达格利什那里。

“我知道了。如果我听起来不够配合,我很抱歉,但是我对特拉弗斯那个女孩真的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曾经在坎普顿小丘广场兼职做家政,然后就是生日宴会那天晚上她也在黑天鹅餐厅。特蕾莎·诺兰也是从坎普顿小丘广场来这儿的,她之前是厄休拉夫人的看护,她当时患有坐骨神经痛。我知道他们是从一家护理机构找到她的。厄休拉夫人不再需要夜间看护之后,就建议那个女孩申请这里的工作。她有助产士资格,也很让人满意,但她一定是在坎普顿小丘广场工作期间怀的孕。我没有问过父亲是谁,我想她也从来没有说过。”

达格利什说:“您有想到过孩子可能会是保罗·博洛尼男爵的吗?”

“是的,我想到过。我想很多人都这么想过。”

他没有再说话,达格利什也没有强迫他。他问道:“她发现自己怀孕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她找到我,说她现在没有办法抚养一个小孩,希望能终止妊娠。我向她推荐了一位心理医生,让他去处理具体的一些安排。”

“您觉得这个女孩当时的情况,我是说她的心理状态,会不会更有可能促使她去申请合法的流产手术呢?”

“我没有对她做检查,也没有和她讨论过。这不是一个我有资格去做出的医学决定。像我说过的那样,我把她介绍给了我的一个心理医生同事。我告诉她可以带薪休假,直到做出最后的决定。她做完手术之后回来才待了一个礼拜,接着发生了什么你们都知道了。”

突然,他站了起来,躁动不安地来回踱步。然后他转向达格利什。“我对保罗·博洛尼的这件事也想了很多。人是一种动物,他只有在记得这一点的时候才能与自己、与这个世界和谐共处。不可否认,人是最聪明也最危险的一种动物,但是依然只是动物。在我看来,那些哲学家和诗人都把一切搞得太复杂了。没有那么复杂,我们的基本需求很直接——食物、容身之处、温暖、性交、特权,就是这么个顺序。最开心的人会追求这些事物并从中获得满足。博洛尼不是这样的。天知道他自认为有权追求什么无形又得不到的东西。永生?也许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