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第8/9页)
“等我读了大纲,一切就了然了。在故事里,Y在蛋奶酒里下毒以后,自己有意小啜一口,微感不适。如此可以一箭三雕,既不伤害路易莎,又使情况看起来像有人要谋害她,最后,还把自己摆在最无辜的位置——因为下毒的人怎么可能故意陷害自己?哈特的计划很高明——从小说的角度来说。如果他策划的是一个真正的杀人阴谋,显然即使为了掩人耳目,他也不至于考虑自己服毒。”
雷恩叹了口气。“杰奇读了大纲,看到Y给蛋奶酒下毒,然后自己啜了一小口。杰奇知道大纲上说Y做什么,他就一定要照做不误,所以只要他的胆量——以及情势允许,他就照章行事。事实上,杰奇在第一次下毒时喝下蛋奶酒,以及在第二次案件中自己既下毒又杀人,这些都有力地证实,他只是盲目地遵从一个异想天开、不符合事实的计谋,对其中所隐含的任何意义当然从来都没了解过。”
“动机呢?”萨姆有气无力地问,“我仍然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小孩会谋杀他的祖母。”
“棒球是一个理由。”布鲁诺故意语气滑稽地说。
萨姆瞪了他一眼。布鲁诺说:“毕竟,那样的家庭,很容易理解嘛,萨姆。嗯,雷恩先生?”
“是的,”雷恩面带哀伤地微笑,“你早就知道答案,巡官。你自己明白,这个家庭的魔鬼血统是怎么造成的。虽然才十三岁,但杰奇的血管里有他父亲和祖母的病态血液,可能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具有杀人的潜力。也就是说,除了所有的小孩在某种程度上都具有的执拗、捣蛋和残忍的倾向——他的这些倾向特别大——他还继承了哈特家血统的弱点。你们记不记得他对小家伙比利几近疯狂的欺压?他热衷于搞破坏——践踏花草,差点儿淹死一只猫,全然不受管教。除此之外,根据我的猜测,但大概也八九不离十:哈特家族没有所谓的家庭温暖,家人之间的仇恨与整个哈特家族的习性并无矛盾之处。老太太经常毒打那个男孩,事实上,案发前三个星期,还因为他偷了路易莎的一个水果鞭笞过他。那个男孩曾经听到他妈妈马莎对老太太说‘我希望你死掉’之类的话。孩子气的仇恨日积月累,加上脑子里的劣根性煽风点火,他可能在读到大纲,看见家中所有人里面他最讨厌的敌人,也是他母亲的敌人,‘埃米莉祖母’,要被计划杀掉时,立即产生了灵感……”
此时,曾经多次出现在雷恩脸上的衰老、憔悴的表情再度出现,使得他的脸色异常阴暗。“因此,不难理解,当这个因遗传因素和环境而心灵扭曲的少年,发现一个以他假想中的敌人为谋杀对象的计划时,会觉得多么合心意。而且在采取第一个步骤——下毒——以后,没有被逮到,他看不出有任何道理不继续往下做,他的犯罪冲动因成功而增强。这些令人困惑的罪行,和多数罪案一样,因种种不在约克·哈特的计划之内,或因幼龄罪犯参与所造成的意外而更趋复杂,如床头柜上的粉盒被打翻,杰奇踮着脚站定时被路易莎摸到,可以证实下毒者身高的脏污指印的存在。”
雷恩停下来喘口气,布鲁诺赶紧开口问:“佩里,或者说坎皮恩,在这里面的角色呢?”
“巡官以前就揭示过答案。”雷恩回答道,“佩里,埃米莉前夫的儿子,对她心怀怨恨,因为她个人应对他父亲的惨死负责。无疑他心中有某种犯罪意图,否则何必改姓在这个家里谋职。无论是真是假,总之他想以某种方法让哈特太太吃苦头。然而当老太太被杀,他就身处险境了,可是他不能离开。也许他早在谋杀案发生以前就断绝了原来的念想——他似乎因为与芭芭拉亲近而受到极大的影响。他真实的意图可能永远没有人知道。”
好长一段时间,萨姆巡官都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深思神情看着雷恩。“为什么……”他问,“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您都这么噤若寒蝉?您自己说在搜查实验室以后就知道是那个孩子,可您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兮兮的?这对我们不太公平,雷恩先生。”
良久,雷恩都没有答话,等他终于开口,那沉重的语调充满了难以言传的感情,萨姆和布鲁诺都为之震慑。“让我向你们大致剖析一下,在调查进行期间,我自己的感触。当我知道那个孩子是罪犯,一次又一次的证实驱走我最后的怀疑时,我就面对一个可怕的问题。
“无论从任何社会学的观点来看,都不应该要求那个男孩对他所犯的罪行负道德上的责任。他是他祖母罪恶的受害者,我要怎么办?揭发他的罪状吗?如果我揭发了,你们的态度会如何——你们,曾经宣誓维护法律的专职人员?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个孩子一定会被逮捕,可能要被送进监牢关到他长大成人,然后因他在道德上不应负责任的年纪所犯的谋杀罪受审判。假设他没有被判犯了谋杀罪,然后呢?充其量他也只能以心理不正常的理由请求释放,然后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既然并未宣誓护卫字面上的公正,既然罪恶的源头并非那个男孩,既然无论是罪案的策划或犯罪冲动都不是出自他本人,既然就广义来说,他是悲惨环境的受害者——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雷恩凝望着池面静谧的波纹和悠游的黑天鹅。“从一开始,甚至在我读到大纲之前,当我以计谋是由成人构思的假设为基础进行调查时,我就预测到可能还有一次谋害路易莎的行动。为什么?因为,由于前面两次都不是当真的,由于哈特太太的死才是主要的目的,根据逻辑,阴谋者应该会再安排一次以路易莎为对象的‘企图’,以加强杀人动机是针对她,而不是针对她母亲的假象。倘若这名新的阴谋者真的要杀死路易莎,我怀疑这第三次企图可能当真会致命。无论如何,我相当肯定会有另一次行动。
“当我在烟囱墙上的秘洞里找到一试管的毒扁豆碱——这个计谋中还没有被用上的毒药,想法便得到证实。基于两点理由,我用牛奶取代了毒扁豆碱:以防万一,并且给杰奇一个机会。”
“恐怕我不太理解怎么——”布鲁诺开口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们,我在什么地方找到大纲的原因。”雷恩把他的话挡了回去,“等到你们了解,就太迟了。你们会设陷阱,当场逮住他,把他缉捕起来。我要用什么方法给他一个机会?就是用这个方法。我找到手稿时,发现里面不止一次说明,无论如何,绝对没有要毒死路易莎的意思,这一点一再重复,正如你们所读到的,那里面说不要杀死她。因此我用一试管无害的液体取代,让杰奇有机会实行大纲上的最后一项指令,即对路易莎进行第三次假下毒,而不造成任何恶果。我很确定他会不顾一切地遵照大纲的指令做到底。我问自己:等他依照大纲的指示对脱脂奶下毒以后,他会做什么?大纲对这点并未完整说明,Y只说他会或者引起她注意脱脂奶不太对劲,或者用某种方法避免路易莎喝下去。所以我在旁边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