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5页)

元子依照约定的时间,翌日下午五点,带着礼物来到位于赤坂的六层楼高级公寓造访波子。这栋大楼建于高地上,半年前刚落成,还很新,外面贴着咖啡色的砖墙,据说是相当于伦敦或阿姆斯特丹的高级住宅。

大楼的一楼是格调气派的餐厅、咖啡厅和花店。元子搭着电梯来到五楼,踩着绿色的地毯,在走廊处往左走去,犹如置身在高级的饭店里,四周充满着舒服的暖气。

元子朝五一三号房旁的对讲机按钮一按,随即传来斥责不耐的回话声:“是谁呀?”

“是我。”元子略显无趣地朝圆窗型的对讲机回应。

“哎呀,对不起!请您稍等一下。”

波子马上语气畏缩地拉开沉重而黑亮的大门。

“哎呀,妈妈桑!欢迎!让您久等了。请进!”波子朗声地招呼着,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哇,好漂亮的房间。”元子走到里面打量了一番,不由得发出赞叹。

波子低下头默默笑着,略显得意地接受访客的赞美。

波子知道元子此次是为探查她的现况而来,因此早就穿好设计新颖的居家服。她带着元子参观,里面共有四间宽敞的房间,一间西式的会客室、一间厨房兼餐厅,另外一间是四坪大的日式客房,最后一间卧室则谢绝参观。贴着瓷砖的浴室和厕所都很漂亮,而且宽敞舒适。

此外,整体的色彩搭配得非常和谐,设计师巧手装饰的照明灯具与亮度把这房间营造出充满绮丽的氛围,宛如建筑杂志中的插画。元子被眼前的奢华光景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里子姐妹居住的老旧寒碜的公寓,跟波子的豪宅比较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过年后的一月中旬,元子收到里子的妹妹和江寄来的信。和江到位于青山町的楢林妇产科当实习护士已经五十天了。

和江这样写着:

“我因为口才不好,所以就用书信表达。话虽如此,我也不擅写信,请您多加判读。其实,过年期间我有三天的假期,回到姐姐的住处休息,但身体实在非常疲惫。正因为在体力不济的情况下写信,笔迹格外潦草。

“我不知道妈妈桑您想了解楢林妇产科医院的什么事情,但您交代我说出在医院里的所见所闻,所以我就据实说出我看到的一切。

“这家医院共有一百三十张病床,除了楢林医师之外,另有四名年轻医生、三名药剂师、四名职员、十四名护士与四名助产士,在私人开设的妇产科医院之中属于中等规模。护士长叫作中冈市子,大约四十岁,听说她在这家医院工作已经二十年了。

“从住家到医院通勤上班的护士有五人,护士长也是其中一人,其他的护士则住在医院后面的护士宿舍。我也是在那宿舍过夜。由于医院正闹护士荒,所以连我这种二十四岁的超龄者也被录用当实习护士。除了我之外,医院里没有其他的实习护士。对院长来说,比起找女佣到家里帮忙,医院更需要人手。

“一般来说,实习护士在这医院工作满半年后,每天下午必须到大学的附属医院或公立医院,接受二至三小时的医学教育,为将来报考护理人员的特考作准备。当然,在这之前,我早已辞去工作,没有这个必要。不过,请您放心,我不会轻易露出声色,绝对会扮好实习护士的角色。

“虽说医院里有许多前辈护士,其实她们都比我年轻。想到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同性使唤、训斥,有时候真叫人生气,可是想到医院给的月薪四万日元,加上妈妈桑您给的,总计四十万日元,我只好吞忍下来。

“我做的都是些杂事。比如,早上七点半起,一个小时内,必须把玄关、柜台、诊疗室、手术室以及三楼病房的走廊打扫干净。事实上,还有五名年轻的护士,但偏偏就是要使唤我这个实习护士。

“在当实习护士期间,最辛苦的是处理住院病患的排泄物。由于这家医院须全天候照料病患,原则上没有看护工,所以实习护士得全部包办。想到这里,我只好在心里叨念着‘为了四十万、四十万’,强要自己忍耐。

“最近,我还要负责把三餐的饭菜送到十间病房。大部分的病房是四人房,但也有两人房和三人房,我被吩咐负责供送三十份的餐点。虽说只是把三名厨娘烹煮的饭菜从厨房端到病房,但这工作相当劳累,不输给在温泉旅馆帮团体住宿的房客送菜的女侍。更难应付的是,有些身体状况较好的患者,对医院的餐点总是颇有微词。比如说着‘每次都是这么难吃,医院光是靠病患的餐费就赚翻了’而露出不屑的表情或不加理睬。由于大都是女患者,所以出言更加尖酸。虽然院方以控制卡路里为由辩称,但煮得这么难吃,住院病患当然要发牢骚。医院在餐点方面特别粗简,难怪患者要怀疑院方居中揩油。

“不止患者抱怨医院提供的饭菜难吃,护士宿舍的‘饲料’也好不到哪里。这些都是厨娘烹煮的。她说,院长指示要节省经费,东西难吃只好将就点。

“原本,我以为护士们只要团结就可以跟院长谈判改善事宜,可是不到二十名的护士和助产士,彼此却严重对立嫉妒,犹如一盘散沙。比如有坏心眼的资深护士、被众人排挤的‘孤芳自赏者’、自认是小圈圈的大姐头的人、拍马逢迎者、挑拨离间的人、乐看彼此阵营反目而交谊决裂的好事者、反复无常的人、厚颜无耻的人,还有手脚不干净的扒手——女人们好斗的习性在这宿舍里展露无遗。

“而君临这些护士之上的是护士长中冈市子。就连小圈圈的大姐头也敌不过中冈护士长,有时候还得讨护士长的欢心。我想这大概就是资深前辈的威严吧。护士长说的就是圣旨。

“中冈市子每天从住家到医院上班。她大约四十岁,还没结婚。听说她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就来到楢林医院当实习护士,至今还是单身一人。二十年来,她把青春献给楢林医院,今后仍将奉献下去。

“中冈市子长得很高,很干瘦。她的眼睛细长,但眼角有点往上吊,下巴瘦削,轮廓很深,想必年轻的时候是个美女,但现在脸庞多了些阴影⋯⋯”

元子读着和江的来信,在心中自言自语着,那张脸我当然认得。她果真是来东林银行千叶分行柜台存款的那个女人,那个用假名蒲原英一来存款的女人,而蒲原英一就是楢林谦治。代替楢林前来存款的女人是中冈市子,这是她的本名。存款部的职员说,来存款的女人自称是“楢林的义妹”,至于他们有什么关系却不得而知。

中冈市子长得高个干瘦,但动作非常利落敏捷,说话的方式很稳重,不跟职员聊谈闲扯。她总是来去匆匆,一走进银行便快步地来到柜台,办完事情以后,又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