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4页)
护士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元子,脸上充满感激之情。
“市子女士,我很喜欢您的为人。您坚持己见这点,跟我有相同之处,我总觉得您就是我的朋友。不仅这样,我之所以可以跟您感同身受,是因为我们都吃了波子那个女人的暗亏。我们的处境太相似了。波子的酒吧就开在我楼上,让我的店快撑不下去。老实说,对方店的规模是大手笔,比我的店要豪华得多。我店里的小姐都气愤难平地说,波子居然把店开在我们的楼上,未免太不懂得人情义理了。她就是要把我的店搞垮才甘心。”
元子也突然愈说愈激动起来了。
“⋯⋯这都是因为楢林院长不惜斥资给波子所造成的。所以,您跟我是共同受害者,您的事情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我要趁现在拯救我的店。我想了解楢林医师为什么有那么多钱可以供波子挥霍?您应该知道其中内情吧?”
元子掏出一张相片,递给沉默不语的护士长。那是一张以楢林妇产科医院为背景的相片,一辆小型货车停在医院的侧门前面,两个穿工作服的男子在搬运小型的铁箱。
市子朝相片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六天前,早上七点半左右,我在楢林医院附近所拍的照片。医院旁边有个公共电话亭,我就是在那个位置拍的。”
市子拿着照片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因为她被元子骇人的举动给吓呆了。
“这辆货车是负责处理胎盘的业者的吧?”
“嗯。”护士长微微点点头。
“这是三天前的早上,我在同个地点拍的。”
元子又拿出一张相片。相片中的景物,同样是一辆停靠着的货车和穿着工作服抱着铁盒的男子。
“他们都是每隔两天来医院回收胎盘吧?”
“嗯,因为我们是妇产科医院,他们会来处理产房留下的废弃物。”
“胎盘是什么东西?”
“就是产后的一些脏东西。”
“这么说,每天都有人生小孩?我记得楢林妇产科医院的产房没有那么多病床吧?”
“⋯⋯”
“请您看一下。”
元子拿出三份周刊,翻开内页给市子过目。
其中一份周刊这样写道:
“根据统计,来不及在这世上报到即告死亡的小生命,是正常生产的三倍之多。众所周知,所谓的堕胎,就是指偷偷地在妇产科医院里拿掉胎儿。问题是,那些被刮除的死胎之后将怎么处理呢?他们都被收容在东京都内北区S寺的灵骨塔里。
“S寺的灵骨塔建于昭和三十年。寺方表示,每年大约收容一万五千个死胎,目前收容总数已达二十七万个。令人纳闷的是,这些死胎到底是通过何种渠道送到这里来的?
“这些死胎都是负责处理胎盘的业者送来的。东京都卫生局环境卫生课表示,目前尚在营业的处理胎盘的业者有八家,大都是自大正[12]末期至昭和初期创立的公司,他们受到东京都的法令《胎盘及产污取缔停例》的严密管控。他们受妇产科医院委托处理废弃胎盘,每家业者每月不得超过一千两百个胎盘,死胎不得超过五百个。”
另一份周刊这样报道:
“‘大叔,他才六个月大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记者往医院的护士休息室途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如此说着。负责处理胎盘的F先生在护士的带领下走进分娩室。分娩室的不锈钢脓盆里放着早产儿。‘每次来都觉得好可怜。’F先生默祷了一下,把已经用脱脂棉仔细擦过的死婴,逐一放进大塑料袋里,外面再裹上白纸,接着才把它放在备妥的小木盒里。这些死胎——不管你喜不喜欢,他们都是未出世即告死亡的死胎或是流产的胎儿。当然,是以堕胎的居多。根据《优生保健法》第一章第一条规定:‘本法之目的乃是从优生保健的观点,为防止生下劣质后代、为保护母体生命而设。’问题是,这项条文却遭到有心人士恶用,现在的日本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堕胎天堂’。”
最后一本周刊这样写道:
“数年前,东京某妇产科的医生写信给美国的三百名医生说,希望他们帮忙介绍想堕胎的患者,成者愿付百分之十的中介费,引发轩然大波。当时的首相在内阁会议上,大声疾呼,今后应该严肃审查堕胎的问题,却被主张性解放的年轻族群以‘此发言无视于日本的实情’大肆反对。事实上,堕胎天堂的支持者,并不是处理胎盘的业者,反倒是部分的妇产科医生,因为堕胎手术为妇产科医生带来庞大的利益。”
“市子女士⋯⋯”
元子把手搭在看着周刊的楢林妇产科医院护士长的肩上。
“到医院堕胎的几乎都是自费吧?而且要求堕胎的女性都不会报上真实的姓名。照理说,堕胎必须有本人的同意书,但她们几乎都是填写假名。其中,有些诊所或医院并未开病历表,而自费所收的现金就把它挪记在秘密的账册上吧?楢林院长供波子大肆挥霍的钱,应该就是没被税务局发现的存款。您应该知道才对。”
元子说得轻柔,但语气中充满压迫力。
强风吹袭的寒冷日子,阳光却很明亮。约摸一个月前,与现在同样是下午三点半左右,那时正是天色阴霾呢。
一个听起来像护士小姐的女子语声畏缩地说,请您稍候一下。元子虽然换手握着听筒,仍继续贴耳听着。等了很久。中冈护士长曾说,外来的电话会先转到柜台,再转接到院长室,但电话迟迟未接通,难道是楢林院长还有要事尚未办完吗?听筒那端的待接音乐响个不停,完全听不出医院里的动静。看来中冈市子已经不是那里的护士长了。
元子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刚才她跟接电话的护士说自己是卡露内的原口,才使得院长迟迟不接电话?她可以理解院长犹豫不决的心情。这通电话是波子的前任妈妈桑打来的,最近他很少去那酒吧捧场,而且一个星期后波子的酒吧就要开幕了。元子对波子有诸多怨言,作为波子幕后金主的楢林谦治应该早就听波子提及。或许他已察觉元子这通电话是要数落波子的不是,才慢吞吞不接电话吧。
元子认为巴登•巴登这个店名很是奇特,后来有客人告知,才知道原来巴登•巴登是德国著名的温泉胜地。这店名绝对是楢林医生取名的。开店在即,但在那以后不见波子前来跟元子打声招呼。依常理来说,都会写张邀请函给以前的妈妈桑,表示“以后请多加关照”,当然这样的客套礼数并非绝对必要。所以开幕当天,元子也不打算送祝贺花篮。
元子猜想,波子跟楢林枕边细语时肯定说了很多她的坏话。当元子苦等电话,心想护士可能会跟她说院长有访客或不在的时候,待接音乐突然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