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坂杀人事件(第3/6页)

冰淇淋店老板开始和刑警一问一答。

“今晚八点前后有没有人出入这条小路?”

“没有。从傍晚到现在连只猫崽都没有。”冰淇淋店老板颇得要领地答道,“我来这边出摊有段时间了,但这附近的夫人们夜里很少走这条路,毕竟路不好走,还黑漆漆的。”

“你的客人里有没有人进到小路里去?”

“也没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客人们都是在摊前吃,吃完就马上原路返回。”

如果这位冰淇淋店老板的证言可信,那犯人即便是从后门逃走的,也没有走后门那唯一一条小路。可犯人也没从前门出来,我们一直从白梅轩看着,肯定不会错。那他究竟是如何逃走的呢?据小林刑警推测,犯人或许是藏在小路两侧的某间房子里,还有一种可能,犯人本身就是房客之一。虽然犯人也有可能从二楼顺着屋顶逃走,但调查二楼后发现,靠大路一侧的窗户装有格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至于小路一侧的窗户,因为天气炎热,家家都大敞着,常有人在晾衣物的地方纳凉,所以从此处逃走比较困难。

负责搜查的警察们简单商议了一下侦查方案,最后决定分头行动,挨家挨户调查周边住户。内外两侧的联排房屋里总共只有十一户人家,并不费事。同时又再次把整个屋子仔细搜查了一遍,连外廊底下阁楼顶上这类地方都没有遗漏。可结果不但没得到任何线索,反而使案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与旧书店隔了一户的点心店老板,从傍晚开始就一直在晾衣物的地方吹尺八,他正巧坐在可以看到旧书店二楼窗户的位置上,从头至尾,不会错过任何异常情况。

各位读者,此案越发有趣了。犯人究竟是从哪里进入、又从哪里逃走的呢?既不是后门,也不是二楼窗户,更不可能是前门。他从来就不存在吗?还是像烟雾一样消失无踪了呢?然而,令人困惑不解的事情不仅于此。小林刑警带了两个学生到检事面前,他们说出了一件相当怪异的事。两人是某所工业大学的学生,租房住在附近,看起来都不像会胡说八道的人,但陈述的内容却使案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对于检事的提问,他们的回答大致如下:

“刚好八点左右,我站在旧书店前翻看台子上的杂志。之后听到房里似乎有声响,就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拉门那边,拉门虽然关着,但上面的格子是开着的,我从缝隙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但几乎就在我抬眼看的同时,那人就把格子合上了,详细情况不太清楚,但从腰带来看,可以确定是个男人。”

“除了是个男人以外,还注意到其他细节了吗?比如身材或者衣服上的花纹之类的?”

“只看到了腰部以下的位置,所以不清楚身材如何,但衣服是黑色的。也有可能是细条纹或碎点花纹的,不过我只看到了黑色。”

“我当时也和这位朋友一起在书店看书。”另一个学生说道,“同样听到了声响,而且看到了格子被合上的瞬间。但那个男人的的确确穿的是白色衣服,没有任何条纹或花纹。”

“这就怪了,你们其中一定有一个人看错了。”

“绝对没看错!”

“我也没有说谎!”

这两个学生不可思议的陈述意味着什么?敏锐的读者想必已经察觉到某件事了吧,实际上我也发现了,但检事和警察们似乎并没有深入思考这件事。

不久,死者的丈夫、旧书店老板接到通知赶了回来。他看起来不像开旧书店的,是个纤弱的年轻男人,看到妻子的尸体后完全不知所措,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眼泪扑簌扑簌地向外流。小林刑警待他平静下来后开始问话,检事也不时从旁插话。但令他们失望的是,老板对于犯人是谁毫无头绪。“从来没做过什么招人怨恨的事啊!”他边说边哭。随后检查了家中各处,确定并不是盗贼入室行窃。刑警还详细询问了老板的过去以及老板娘的出身来历等情况,也没什么可疑之处,而且与本故事无甚关系,在此不作赘述。最后刑警问了死者身上伤痕的问题。老板起初十分犹豫,最后终于回答是自己造成的。刑警虽然极力想问出他这么做的原因,老板却没有明确回答。因为他当晚一直在书市,即便那伤痕是虐待所致,也与杀人嫌疑无关。刑警或许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便没再继续深究。

当晚的调查就此告一段落。警察记下了我们的住址姓名等信息,采集了明智的指纹。当我们准备回去时,已经过了半夜一点钟。

如果警察的搜查没有疏漏,证人们也没有说谎,那这着实是一起不可思议的案件。而且我事后得知,小林刑警在那之后做的所有调查都徒劳无获,案情仍停留于事发当晚,毫无进展。证人们都是可信之人。联排房屋里的十一家住户也没有可疑之处。对死者的老家也进行了调查,并无不妥之处。至少小林刑警——如前所述,他被誉为名侦探——全力侦查过后,只得出了“此案匪夷所思”这一结论。后来还听说,小林刑警要求带回的唯一证物,就是那个电灯开关,上面也只发现了明智的指纹,其他一无所获。明智当时或许有些匆忙,开关上留下了很多指纹,但全部都是明智的。刑警认为,明智的指纹或许把犯人的指纹覆盖了。

各位读者,读了这个故事,大家是否联想到了爱伦·坡的《莫格街凶杀案》或者柯南·道尔的《斑点带子案》呢?换句话说,是否会想象这桩命案的犯人不是人类,而是猩猩或者印度毒蛇之类的呢?其实我也这样想过。但东京D坂附近不会有这类生物,最重要的是,有证人透过拉门的缝隙看到了男人的身影,若是猿猴之类的生物,不可能不留下脚印,而且相当引人注目。加之死者颈部的指痕毫无疑问是人类留下的,蛇缠到脖子上根本不会留下那种痕迹。

言归正传,当晚我和明智一边往回走一边极其兴奋地讨论了很多。举一例来说大致如下。“你知道巴黎的Rose Delacourt凶杀案吧,是爱伦·坡的《莫格街凶杀案》还有勒鲁《黄色房间的秘密》的素材原型。即使过了一百多年,这桩离奇命案仍然是个未解之谜。我联想到了那起案子,今晚的案子也没有犯人逃走的迹象,总觉得和那起案子很是相似啊。”明智说道。“确实,这起案子相当匪夷所思。经常有人说,日本的建筑物里不可能发生外国推理小说中那样复杂难解的案子,不过我不这么认为,而且现在真实发生了。虽然不知道能否找出凶手,不过我想试着调查一下。”我说道。

之后,我们在一条小巷口道别。明智转过小巷,以他独特的走路姿势晃着肩膀快速离去,穿着花哨条纹浴衣的背影,在黑暗中十分醒目,莫名地令我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