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见证人(第5/6页)

沙德·奥罗里掠过内德·博蒙特往前,跪在地板上的男子旁边。此时他身后的博蒙特趁机迅速瞥了一眼桌上的纸,塞进口袋里。

杰夫进来,后头跟着没穿衣服的红毛仔。

奥罗里站起来,两手一摊做了个已成定局的手势。“吞枪自杀,”他说,“挂了。”

内德·博蒙特转身走出房间,在走廊上遇到奥帕尔·麦维格。

“怎么了?内德。”她的声音充满恐惧。

“马修斯开枪自杀。我先下去陪她,你赶快去穿好衣服下来。不要进去那儿,没什么好看的。”说完下楼。

埃洛伊塞·马修斯躺在凳子旁,只剩一抹暗色的身影。

他朝她快走两步,停住,机灵而冷静地看看房间四周。然后他走近女人,在她身旁单膝跪下,试她的脉搏。炉火将熄的微光中,他尽量凑近她好看清楚。她看起来毫无意识。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她丈夫桌上拿来的那张纸,双膝移近壁炉,就着红色余烬的光看着:

我,霍华·凯斯·马修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宣布这是我最后的遗嘱和声明:

我的遗产,无论是任何形式的不动产、私人财产,均赠与爱妻埃洛伊塞·布瑞登·马修斯、她的继承人及受托人。

准此,我指定州中央信托公司作为本遗嘱的唯一执行者。

现我签名于下,以资证明……

内德·博蒙特冷酷地微笑,停止阅读,把那张遗嘱对半撕了三次。站起来,手越过防火屏,把撕碎的纸片丢进发着红光的余烬里。那些碎片燃亮起来,片刻后又暗了下去。他拿起立在火边的熟铁铲子,把燃尽的纸灰捣进煤炭里。

然后他回到马修斯太太身边,倒了一点威士忌在自己原来喝过的杯子里,扶起她的头,硬灌了一点进她双唇间。她半醒过来,正在咳嗽时,奥帕尔·麦维格下楼来。

6

沙德·奥罗里步下楼梯,杰夫和红毛仔跟在后面。全都衣着整齐。内德·博蒙特站在门边,已经穿上雨衣、戴好帽子。

“你要去哪里,内德?”沙德问。

“去找电话。”

奥罗里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他说,“不过我有件事要问你。”他走完剩下的楼梯,后面两个人也紧跟着。

内德·博蒙特说:“什么事?”他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奥罗里等三人可以看到他的手,但内德·博蒙特的身体挡着,没让坐凳子上的奥帕尔和她手臂环着的埃洛伊塞·马修斯看到。一把大手枪在他手上。“只是要防止你们干蠢事。我在赶时间。”

奥罗里似乎没看到那把枪,但也没再往前走。他沉吟道:“我刚刚想,桌上有一瓶打开的墨水和一枝笔,椅子又正对桌子,可是怪得很,我们却没看到写了任何字。”

内德·博蒙特故作惊讶地微笑。“什么?没写?”他往后朝门退一步,“真怪了,好啦。等我打了电话,几个小时后再回来跟你们讨论。”

“现在谈比较好。”奥罗里说。

“抱歉,”内德·博蒙特迅速退到门边,摸到身后的门把手,打开门。“我不会走太久的。”他跳出去,摔上门。

雨停了。他没走小径,跑进房子另一旁的高草丛。身后的房子传来另一声摔门声。内德·博蒙特听得到河流就在左方不远处,他穿过草丛,朝河的方向而去。

他后方发出一声高而尖锐的哨音,声音不大。他挣扎着走过一块软泥地,来到树丛,转往河流的反方向。哨音又响起,在右边。树丛外头是肩膀高的灌木丛,他沿着灌木丛走,弯腰躲藏,不过这个夜晚一片漆黑。

他现在是朝山丘上走,上坡路很滑,又不平,在灌木丛里头走,割伤了他的脸和手,又不断钩住他的衣服。他跌倒三次,绊得踉跄好几回。哨音没再听到了,他找不到那辆别克,也没找到他来时的路。

现在他拖着步子,脚下没东西也会踉跄,不久他来到山顶,往另一边下坡时,跌倒的频率更高。到了山下,他找到一条路,便右转顺着那条路走。大块黏土不断沾上鞋底,他必须一次次停下来,用手枪把土刮掉。

他听到身后传来的狗吠声,摇摇晃晃地停下来,往后看。就在路边,后头五十英尺之远,刚刚经过之处有一栋房子的模糊轮廓。他转回去,来到一扇高高的门前。那狗——夜里不见形影的怪物——在门的另外一边用力扑跃,叫得很凶。

内德·博蒙特摸索着门边,找到门扣,打开来,蹒跚地进去。狗后退了,兜着圈圈,佯装着要攻击却始终没有,扰得这个夜一片喧嚷。

一扇窗吱呀往上推开,有个大嗓门喊:“你把狗怎么了?”

内德·博蒙特虚弱地笑了。然后他招招手提高声音回应:“我是地检署的博蒙特。想借用你的电话。下头那边有人死了。”

那个大嗓门又吼道:“我听不见。闭嘴,珍妮!”那狗又吠了三声,一声比一声狠,然后安静下来。“现在说吧。”

“我要打电话。地检署。下头那边有人死了。”

大嗓门喊道:“你说什么呀!”窗子关了起来。

狗又开始叫、兜着圈子、佯装攻击。内德·博蒙特把沾满泥巴的手枪掷向它。它转身跑到房子后头不见了。

前门被一个红脸圆桶身、穿了蓝色长睡衣的矮个子男人打开。“圣母马利亚,你真是一塌糊涂!”内德·博蒙特从门口走到灯下时,他喘了口气说。

“电话。”内德·博蒙特说。

他身体晃了晃,红脸男子扶住他。“这里,”他沙哑的嗓音说,“告诉我要打给谁、说什么。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电话。”内德·博蒙特说。

红发男子搀着他进走廊,打开一扇门,说:“电话在这边,还好老太太不在家,不然你这身泥巴休想进去。”

内德·博蒙特跌坐在电话前的椅子上,但没有马上拿起电话。他蹙眉看着那穿蓝色睡衣的男子,浊重地说:“出去,关上门。”

红脸男子没进房间,把门关上。

内德·博蒙特拿起话筒,身体前靠,好让手肘抵着桌子撑住自己,然后拨了保罗·麦维格的号码。等待时他的眼皮数度差点阖上,但每次他都努力再把眼睛张开,终于对着电话开口时,他的眼睛全睁开了。

“喂,保罗——我是内德……别管了。你听我说。马修斯在他河边这里的房子自杀了,没有留下遗嘱……你听我说,这件事很重要。他留下一大堆债务,又没有遗嘱指定执行人,所以要由法院指定一个人去管理他的遗产。你懂了吗?……是的,去找个合适的法官——比方费尔普斯——我们就可以让《观察家报》退出战局——除非站在我们这边——直到选举结束。懂了吗?……好,好,现在你听我说。刚刚只是一部分而已。现在马上要做的是,《观察家报》一早会有个爆炸性新闻登出来,你得阻止。我建议你把费尔普斯从床上挖起来,让他发出禁制令——任何东西都好,只要能阻止出报,让《观察家报》的员工知道这个报纸今后一个多月会由我们的朋友做主……我现在没法告诉你,保罗,但那是个爆炸性新闻,你一定要阻止报纸上市。把费尔普斯从床上挖起来,自己亲自去盯这件事。报纸上市之前,你或许还有三个小时……没错……什么?……奥帕尔?喔,她没事。她跟我在一起……是,我会带她回家……你会打电话跟警方说马修斯的事吧?我马上就出发回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