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枯死的花(第2/4页)

“都不知道——看样子他们都急得很。可只要嘉波莉没事,也不去管它了。”他伸过一只手来,按住了我的臂膀。“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去见见她?只要见上一眼,行不行?我保证一句话也不跟她说。我们可以根本就不让她知道我来看过她了。也不是非得马上就见不可——反正请你看情况安排我去看一看,成吧?”

这小子倒是年少气盛,身高体壮,而且为了嘉波莉·莱格特甘愿粉身碎骨,连眉头也决不会皱一皱!我这时早已意识到出了问题了。我说不出问题出在哪儿。出了这样的问题得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去解决,得需要多少帮手相助,这些都还说不准。我不能贸贸然把他打发走。不过我也不能把这棘手的局面给他透了底——他知道了肯定要胡来一气的。所以我就说:

“进来吧。我是正在四处巡查。你只要别出声,可以跟我一块儿去,至于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想,等会儿再看吧。”

他进来了,看他那副神气,那副架势,真好像我是圣彼得,在领他进天堂似的。我关上了门,领他过了穿堂,顺着中间的走廊走去。我们看得明明白白:屋里除了我们再没有别人了。可是情况却说变就变:

就在我们前面的一个拐角上冷不丁转出来一个人,赫然竟就是嘉波莉·莱格特。只见她光着脚,身上只穿一件黄绸睡衣,睡衣上溅着许多暗红的血渍。她伸出了双手,向前走来,手里托着好大一把匕首,简直算得上是一把剑了。匕首是鲜血淋淋的。她的双手,连同两条光着的膀子,也都是鲜血淋淋的。一边的面颊上有一小摊血迹。眼睛是清澈、明亮而平静的,低低的前额没有起一点皱,嘴和下巴显出了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她走到我的跟前,两道丝毫也没有什么不安的目光顶住了我射去的目光,我的目光倒八成儿是含着些不安的。她说话的口气平平稳稳,仿佛她早就料到可以在这儿找到我,所以就到这儿找我来了:

“拿着吧。这是证据。我把他杀了。”

我说:“什么?”

她还是直盯着我的眼睛瞧,说道:

“你是个侦探嘛。该在哪儿把我绞死,你就带我去吧。”

这时我的舌头竟吐不出一个字,倒是我的手还动得了。我从她手里接过那把血淋淋的匕首。匕首横里很宽,刀身很厚,两面开口,有个青铜的刀柄,很像个十字架。

埃里克·科林森嘴里叽里咕噜,谁也别想听出他在说些什么。他伸出哆哆嗦嗦的双手,从我身旁挤了过去,想去抱住那姑娘。姑娘却竭力躲着他,一路往后直退,一直退到贴在了墙上,脸上是一脸的恐惧。

“别让他来碰我呀,”她简直是哀求了。

“嘉波莉!”科林森喊一声,就扑过去要抱住她。

“不行,不行!”她慌得气喘吁吁。

我就一头闯进了他张开的手臂,用身子把他俩给隔开了。我脸朝着他,一手抵住他的胸口,把他顶了回去,还吼了一声:“你呀,给我安静点儿。”

他一双黑黝黝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就想把我推开。我也做好了准备,打算就用那沉甸甸的青铜刀柄照准他下巴给他一家伙。好在我们总算可以不必走到这一步,因为他只顾瞅着我背后的姑娘,忘了自己是本想把我硬推开的,他抓着我肩膀的手也就松开了。我顶在他胸口的手却还在使劲,逼得他一步步往后退,直退到贴住在墙上;这时我才往旁边稍稍挪过点儿,放开了他,让他俩面对面各自贴着一边的墙壁,而我,也两边都看得见。

“你给我安静点儿,等我去弄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对他吩咐完,就转过脸去向着那姑娘,拿匕首冲她一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又安静了下来。

“来,”她说,“我带你去看。可求求你,别让埃里克也跟着去。”

“他不会给你捣乱的,”我向她作了担保。

她听了我这句话,才点了点头,面孔是铁板的,然后就领我们顺着走廊向后屋走去,拐过转角,来到了一扇半开半掩的小铁门前。她先推门进去。我跟着她走。埃里克又紧跟在我后面。一进门,就有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抬头一望,见上面是黑沉沉的天空,嵌着些昏暗的星星。我就再看下面。背后开着的门里透进来一些亮光,借着亮光看得出地下铺的是白色的大理石,要不就是仿白色大理石的五角形地砖。要不是背后有这么点亮光,这个地方简直伸手难见五指。我就取出了手电。

她光着脚踩在这砖地上走,脚底一定会感到冷丝丝吧,可是她却走得不慌不忙,前边隐隐然有个灰白色正方形的庞然大物耸起在那儿,她就带着我们径直往那儿走。快到那庞然大物的脚下时,她站住了,我就按亮了手电。

一道亮得耀眼的强光到处,照出了好大一个圣坛:白漆,水晶玻璃,加上银器,交织成亮晶晶的灿然一片。

圣坛有三级台阶,在最下面一级的台阶上,仰面躺着里斯医生,已经死了。

看他脸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手臂直挺挺垂在两边。衣服虽然没有弄得皱里巴结的,上装和背心的纽扣却都解开了。衬衫上尽是血。衬衫前胸有四个窟窿,四个窟窿都一个样,看那大小、形状,用姑娘交给我的那把匕首是完全捅得出来的。伤口现在已经没在流血了,可是我一摸他的前额,人却还没有完全凉透。圣坛台阶上是血,台阶下的地上也是血,地上还有他的夹鼻眼镜,却没有跌碎,依然系在那根黑丝带的一头。

我直起腰来,把手电光一转,照到了姑娘的脸上。姑娘的眼睛眨巴了两下,马上眯成了一条线,可是除了觉得这亮光刺眼难受以外,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

“是你杀了他?”我问道。

科林森这小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大叫一声:“胡说!”

我只好对他喝一声:“你给我闭嘴!”为了防备他抢到我和姑娘的中间来,我就靠到了姑娘的跟前,又问了她一遍:“真是你干的?”

“你觉得奇怪吗?”她平静地问。“你那天不是也在场听我后妈说了吗,她说我身上有戴恩家的血液,是有祸祟作怪的,害了我不算,谁跟我有了接触连谁都要遭殃,以前都一一有过应验,今后还会有所应验。这事儿,”她说着一指那个死人,“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别说傻话,”我说,心里却在琢磨:她怎么会这样平静?她过足了瘾的样子我以前也见过,可是眼前的情况却不一样。我实在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干吗要杀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