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共从容(第6/11页)
包拯问道:“那么康提刑官后来可有派人追查那封匿名信的来历?”楚宏道:“有,可是一无所获。好在包公子很快揭穿了假崔都兰那伙人的身份,想来应该是崔府什么下人偶然知道了假崔都兰的阴谋,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揭发,所以采取匿名投书的方式。康提刑官也是这么认为,因为那书信字迹潦倒,东倒西歪,像是不怎么识字的粗人所写。”
张建侯道:“后来假崔都兰真面目被揭穿,这个人为什么还不站出来呢?”沈周道:“他匿名投书只是好意,可性善寺终究死了那么多人,他更不能站出来了。不然会被安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张建侯道:“可他明明报告官府了呀。”沈周道:“你又忘记了,按照律法,匿名投书和告发都是不能被采信的。”
正说着,忽见包府仆人匆匆赶来,道:“府里来了贵客,请几位公子速速回去。”楚宏遂道:“虽然不能发出告示缉拿黄河等人,但我会命人暗中查访,有消息再来告诉几位。我还得赶去城外瞧那具浮尸。几位,再会了。”遂拱手作别。
包拯几人回来包府时,包令仪正陪着翰林学士石中立在堂上闲话。
张建侯道:“原来贵客是石学士。”石中立道:“莫非你以为是瓦学士不成?老夫告诉你,石学士比瓦学士好,石头摔不烂,瓦片一摔就碎了。”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包令仪便起身道:“石学士是来找你们几个的,你们慢慢聊。”
张建侯极是惊异,道:“居然祖姑父都不愿意听了。是什么国家大事么?”石中立道:“看你小子怎么理解了,嗯,算得上是国家大事吧。朝廷派了马季良和老夫来南京调查《张公兵书》的事,马季良呢,去了提刑司翻阅卷宗。石某我呢,不想做那些官样文章,就直接来找你们几个了。”
沈周奇道:“朝廷不是已经公然宣称全大道发现的《张公兵书》残页是假的了吗?就算真的想深入调查,为何不派有司官员,却要派翰林学士?”石中立道:“派马季良呢,你们都知道啦,他是太后的人,太后对没把握的事,通常都要派自己的亲信。之所以顺带捎上老夫,是因为只有我见过大内珍藏的张巡张公奏本真迹。”
包拯道:“提刑司应该已经将全大道发现的《张公兵书》残页上交朝廷,既然石学士见过真的张公奏本,可有比照过残页?”石中立道:“当然,残页是真的。即使不是真的,也伪造得很像,跟老夫见过的张公奏本一模一样。”
包拯道:“石学士的话有些模棱两可,残页到底是真是假?”石中立道:“老实说,老夫也不能确定,因为老夫赏阅张公奏本还是在太宗皇帝初建秘阁之时,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残页跟我印象中的奏本真迹很像,但这个印象嘛,时间太久远了后,往往会模糊一些的。”
张建侯道:“石学士不能重新到大内秘阁看过张公奏章,再做比照吗?”石中立被质问得有些恼怒起来,道:“老夫又不是傻子,如果能做到,我不会重新比照么?”
沈周道:“张公奏章是不是已经毁于荣王宫那场大火了?”石中立道:“还是你小子聪明。唉,八大王作孽啊,那一场大火,毁了多少珍本,毁了多少宝贝!”
荣王即是当今泾王赵元俨。他是太宗皇帝赵光义第八子,人称“八大王”。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时封荣王的赵元俨宫中起火,大火历时一天,延烧内藏、左藏库、朝元门、崇文院、秘阁。崇文院即昭文馆、史馆、集贤院三馆合称,是宋代贮藏图书的官署。秘阁建于崇文院中,宏伟壮观,在内诸司官署中首屈一指,阁下穹隆高敞,被称为“木天”。所藏不仅包括三馆真本书籍万余卷,还有大内珍藏的各种古画、墨迹。那一场大火过后,藏库中两朝所积财赋,崇文院、秘阁藏书、各种字画古迹所剩无几。真宗皇帝为此下罪己诏,命参知政事丁谓为大内修葺使,主持修复。丁谓即是在此次工程中,通过“一举而三役济”出尽风头。当时谣言纷起,称是赵元俨故意放纵侍婢为之。然而赵元俨因为是真宗之弟,未受追究,只被降为端王,迁出皇宫居住。这位八大王相貌特别,额头和下巴都特别宽,看上去极有威仪,因而民间尊称其为“八贤王”。传闻真宗皇帝临终前,以八根手指示意大臣,隐有令八大王辅政之意,赵元俨由此被刘娥猜忌,而今深居简出,装疯卖傻,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张建侯道:“石学士看过的张公奏本真迹珍藏在皇宫中,应该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看到吧?”石中立道:“那是啊,要不然怎么能派老夫来调查案子?老夫是活着的唯一见过张公奏本真迹的人了。”
张建侯道:“未必。许先生就见过真迹,而且他还能模拟张公书法。”
他知道石中立与许洞交好,知其真实身份,所以也不隐瞒,说了昨日许洞见了全大道之事,又道:“石学士要是将残页拿给他看,他一定可以分辨出真伪来。”
石中立道:“许洞绝对没有入过大内,不可能见过秘阁收藏的张公奏本真迹。也许张巡有书信之类流传民间,他无意中得到了,这样才能时时习摹张公书法。嗯,倒是从来没有听他提过这件事。走,我们一起去找他去。”又问道:“小沈,老夫给你做的这个媒如何?”沈周红着脸道:“多谢石学士。他日一定请您喝喜酒。”
几人赶来许府,许洞却是不在府中,上下都称自从昨晚包拯三人来过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检查他房中,所有东西都在,唯有那柄玉露剑不见了。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均知道许洞胆大妄为,做事不拘一格,曾因为好奇便潜入崔府,又曾在包拯和张建侯眼皮底下盗走凶器刻刀,也不知道他半夜携兵器出门,到底去了哪里。
张建侯道:“昨晚我们几个来找许先生,他听说全大道死了,很是惊讶,说本来打算今天来找全大道的。会不会他到京师找那残页去了?既然全大道死了,那张残页就成了最后的线索,他又不知道石学士来了南京。”
包拯蓦然得到了提示,“哎呀”一声,道:“不好,许先生昨夜去了提刑司。”
张建侯莫名其妙,道:“我好好地说去了东京,你怎么变成提刑司了?”沈周道:“全大道最初是被前兵马监押曹汭逮捕,先移交给宋城县署,后转移到应天府,最后押到京东路提刑司审讯,最后上报朝廷的卷宗也是由提刑司呈报。按照惯例,卷宗都是要抄录留底的。许先生也许猜想提刑司的卷宗中或许留存有抄摹的残页,等不及赶去东京,直接赶去提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