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瓜王国(第7/23页)

这时,挂在柱子上的摆钟通通的敲响了一点半的钟声,巴纳德一下子蹦了起来。

“你怎么了?”葆拉问。

巴纳德摇着头说:“没什么。”

“跟我来。”

说完,葆拉将书放回了书架上。于是,巴纳德也将《鹅妈妈童谣》塞回书架,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出去。隔壁的房间里摆了两个乒乓球案子。

“咱们活动活动吧。”

说着,葆拉将案子上放着的球拍拿在手里。在她的鼓动下,巴纳德刚用左手拿起球拍,葆拉就闪电般地开了球。他勉强回了过去,可没打几个回合就发现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葆拉的球技要高出许多,巴纳德很快便招架不住了,胜负已成定局。

两个人重又回到图书室,坐在沙发上休息。葆拉走到角落里的水龙头那儿,用搁在旁边的杯子接了水,递给了巴纳德。随后,她又给自己接了一杯。

架子顶上有一部收音机。不一会儿,收音机开始播放节目,从里面传出东海岸格调的爵士乐,这样的曲子一连播放了好几首。乐曲结束后,很快换成了女声独唱。女声独唱是巴纳德的偏好,于是,他靠在沙发上,表情陶醉地听着。突然之间,音乐中断了。

“V605,PUMPKIN。”

一个男人在用机械呆板的语调吟诵。

“V605,PUMPKIN。

“V605,PUMPKIN。

“V605,PUMPKIN。”

这个男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听起来既不是东海岸特点的口音,也不是英式的发音。声音的背景里混杂着信号的噪声。

葆拉也一边喝着水,一边默默地聆听这异样的声音。

音乐突如其来地响起,又恢复到原先的节目。一个甜腻的女声唱道:“亲爱的,你可知道爱情的甜蜜……”

“刚才的广播是……”

巴纳德嘀咕道。

“莫非出了什么事……”

葆拉也感到茫然。接着,她转向巴纳德,问道:

“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巴纳德摇了摇头,问:

“这里的广播经常在节目里插播刚才的那些话吗?”

“不是的。”葆拉答道,“这是第一回。也许是和打仗有关系吧……”

巴纳德没有吱声。他的胸中又是一阵悸动,内心的狂躁感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身上开始冒汗了,这是头痛即将复发的先兆。

“怎么了,巴尼,你头疼吗?”

葆拉看到巴尼在用手摁着太阳穴,便问他。

“有一点儿。”

“要紧吗?要不要回房休息啊?”

被她这么一问,巴纳德却没了主意。葆拉看到巴纳德不吭声,便提议:

“那就先回家吧。等你精神好些了再出来。”

她站起身,走到巴纳德的面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一回到葆拉的家里,巴纳德就像瘫了一样扑倒在褥子上。这时候,从走廊里又隐隐地传来那个声音:

“V605,PUMPKIN。

“V605,PUMPKIN。”

“那个声音又来了,它在说什么?”巴纳德问。

“什么?我没有听到啊。”葆拉说道。

巴纳德慢慢地把身子翻过去,换成趴的姿势。脑子里像是激起了旋涡,回忆、思考,接着又是无缘无故的不安。一大堆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起初是那个男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V605,PUMPKIN”。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声音有着怎样的含义?

接着,声音换成了尼基和巴兹的,他们俩在言辞激烈地劝说着什么。克拉克和多米尼克的声音也开始融入,随后又掺杂进哈利的尖叫和鲁比的吼声。他“啊”地叫出了声,双手捂住了脸。因为他听到了枪响,一声、两声……紧跟着便是机关枪密集的扫射声。

他不由得呻吟起来。长时间听着这些声音实在是一种折磨。他感到极度的不快,以至于恶心得浑身发抖。绝望像一块黑色的披风,由上而下将身体包覆了起来。于是,噪音愈发地在耳边肆虐,无论怎样将脑袋晃动、拍打,这些声音就是不肯散去。

机械音、爆炸声、男人们的嘶喊声,渐渐地,在这些声浪中开始混进另外一群男人的声音。其中的一个声音干练、掷地有声,颇有军人的气质。在令人绝望的轰鸣中,听上去他似乎是在发号施令,命令自己去做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命令会下给像自己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呢?

“这样行吗?是不是舒服些了……”

葆拉在褥子上坐下来,俯下身,慢慢地把巴纳德的身体仰过来,将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巴纳德惊讶得睁开了眼睛。

“你就当我是你的妈妈吧……”

她笑着说道,把手放在巴纳德的额头上,将他的头发向上梳拢。这个动作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于是,他感觉那些声音逐渐消散,心情眼看着好转起来。她在为自己疗伤呢,巴纳德感慨地回味着。

“快点好起来,好吗?等你痊愈了,我们再一起逛街去。”

头上传来葆拉慰藉的话语。

“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看大海呢。夜晚的大海是那样的寂静……”

她的声音宛如歌唱般甜美悦耳。

这一瞬间,流光溢彩、笼罩在雨幕之中的金门大桥像是突然跳出来一样,浮现在巴纳德的眼前。连同扑鼻的雨水气息,当时的情景铺天盖地般在巴纳德的视野里重现。

“晚上有庆典活动,可热闹了。”

这时,耳边响起葆拉含笑的声音。

4

巴纳德枕在葆拉的腿上,似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睡。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醒了,视线的上方正好对着葆拉捧在手里的一本书的封面。那是一本詹姆斯·乔伊斯[4]的诗集《室内乐》。葆拉察觉到了,问道:

“哦,你醒了?”

“嗯,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巴纳德嗫嚅着问道。他估摸也就是三十来分钟而已,可感觉神清气爽多了。葆拉说道:

“已经是傍晚啦。”

“啊……”

巴纳德说着,腾地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匣子里的钟表,时针正指着六点半。足足睡了四个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你一直让我枕在你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