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暴风雨前的钟声(第12/27页)

仓库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青铜巨人,跪在地上,似乎像在对什么人宣誓效忠。它戴着饰有羽毛的头盔以及胸甲,脚上只穿了双简朴的拖鞋。身高正如埃布所言接近十码(约三米)。五官非常明显,粗壮的手臂以及腹部,那肌肉简直就像真的一样……不,应该说比活人更加栩栩如生。到底用怎样的技巧才能制作出如此精巧的人偶呢?令人不禁担忧会触怒神明。

尼古拉吞了口口水。“这个真的能动起来进行战斗吗?如果它突然暴走了……该怎么把它停下来?”

没错。就算知道它不是索伦的敌人,也会不禁想一想,如果这个怪物袭击索伦的城镇会变成什么样。本来听说苏威德带了一个青铜人偶过来时,我心里还想象过一些骗小孩的玩偶的模样。

“法尔克,你了解撒拉逊人的魔术吧。这东西真的能动?”

就算听到了我用颤抖的声音这么问,法尔克也只是无言地仰视着巨人。终于,他开口道:“不,这个嘛……”

他正准备说下去时,从暗处传来了沙哑的声音。“让你久等了,基督教的骑士。没记错的话,你是领主的女儿吧?”

苏威德?纳崔尔。明明一直在那里,难道是躲在暗处观察情况吗?

与在领主馆的作战室里见面时并无不同,他依然用兜帽将脸深深隐藏。虽然他本人为那受诅咒的模样感到羞耻,但我知道,那下面藏着的是一个卷发可爱的孩子。

他拿着手中的一封信,哗啦哗啦的甩了几下,说:“这封信是你寄给我的吧?我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能说阿拉伯语。虽然你在信中写明有要事相问,但我也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你就简要说明一下吧。”

虽然他的英格兰语没有说错,但讲得磕磕绊绊,发音也有些奇怪。法尔克应该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操着一种奇怪的语言开始跟苏威德交谈。苏威德对此并不惊讶,立刻流畅地回答起来。

我低声问尼古拉:“他们在说什么?”

尼古拉的表情变得非常郁闷:“这个您问我吗?”

“不能问吗?”

“我连英格兰语都不懂,怎么可能听得懂那个啊。”

法尔克貌似听见了这边的对话。他和苏威德谈了一会,然后回过头来用法兰西语说明道:“这是撒拉逊人用的语言。我看他用英格兰语说话不太方便就提出用那种语言交流,但他拒绝了。他说,我们要问什么他已经明白了,应该能够用阿米娜也能听懂的话来回答。”

我以前只通过十字军的传说了解过撒拉逊人,因此也感到奇怪,自己居然会期待他们是公正的。但苏威德能够体谅我的心情。对此,我得稍微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

“好了,你们想问的是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吧?你们觉得是我杀了领主。”

他讨厌拐弯抹角,自己也这么说过。我情不自禁地张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他的喉咙里传来了呼哧呼哧的笑声。

“撒拉逊人的城市中来了基督教徒的那天夜里,如果太守被杀了,谁都会怀疑那个基督教徒吧。大家都是这样。”

法尔克不夹杂丝毫感情地开口了:“被怀疑也无可厚非,但自己并没有做这种事。你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为了证明他不是凶手,需要昨天整晚都和他在一起的人的证词。不过相比起其他的地方,港口晚上的人更少一些,因为半夜入港的船只是非常稀少的。这一点苏威德自己也明白。“虽然唯一的神明知晓我的清白,但我却无法给你们证明这一点。很遗憾。”

但他的语调听起来不仅没有变得深沉反而充满了悠然感。“骑士啊,你要把我投进监狱吗?”

法尔克默默注视苏威德片刻,然后,轻哼一声。“如果我说要这么做的话,你就会出动那个人偶。”

“因为你们没有抓我的理由。仅此而已。”

“你还是别太自大了。这个岛上可没有你的伙伴。”

“伙伴只要我的巨人就够了。”

法尔克故意采用了一种傲然的姿态,不知是不是在盘算着什么。他嘴角浮现出冷笑,说:“‘我的巨人’。真是虚张声势。这不可能是你的魔术,甚至都不是撒拉逊人自己制作的玩意。”

苏威德的眉毛猛地跳了一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是希腊人的遗物!以前守护克里特岛的青铜巨人塔洛斯,我听说现在还偶尔会有他的同类从地底被发现。希腊的住民怎么可能把这个卖给并非基督教徒的撒拉逊人呢!”

原来是这样!希腊!

与真人如此接近的人偶让人感觉是在冒渎神明。无意识中,我觉得那不是出自基督教徒之手。同时我又觉得那也不像是撒拉逊人制作的,因为听说他们比基督教徒更强烈地排斥人偶雕像。

隐藏在兜帽下的苏威德看不到表情。但他低声道出的话语中明显蕴含着怒气:“你身为基督教徒却如此见多识广,而且还会说阿拉伯语。你是什么人?”

“我也学过魔术。”

“你?”苏威德笑了。他拼命克制的笑声,回响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哈,基督徒的魔术!我倒是听说过。用剑在地上划拉两下,装模作样地挥动手臂,大喊着:‘以上帝之名,召唤你们这些地狱之王——希特拉耶尔、马兰达、塔玛奥、法拉乌尔,以及托拉米。我命令你们——’……这样的把戏。”

从他口中说出的,确实是咒语。

用英格兰语而不是正确的拉丁语咏唱的咒语虽然没有意义,但让人禁不住背部窜过一股寒意。禁忌的词语通常会产生禁忌的后果。

看到我僵硬的表情,苏威德再次笑道:“真是可笑!简直就像是把恶灵关在神灯里的神话一样。用猪油润滑来打磨利剑的人怎么可能会魔术!真正的魔术才没有那样的花拳绣腿,而是更加复杂的东西。”

不过法尔克对这样的嘲笑不以介怀。

“我倒是听说过,在英格兰和法兰西的宫廷里很流行这样的魔术。你嘲笑得很在点子上。不过我的魔术可不是那样的把戏。”

“嚯?有哪里不一样呢?”

法尔克缓缓开口回答,像是等待着对方开口问一样:“我,是圣安布罗基乌斯医院骑士团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