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杀人者(第18/24页)
因为前一天玩得太晚,隔天早上我累得瘫在家里不想动。手机响了,是丰,但我还是怕得不敢接,一直盯着响个不停的手机。下午我出门到锦港,去见一个退休的搜救小组组员。
锦港的海浪很大,寒冷的海风猛吹着,港边一栋综合大楼里有一家赡养中心,我要找的人正坐在柜台里,是个六十岁开外,头发斑白的男人。
听完我的话,那个人浅浅地笑了。
「你是说赤朽叶社长的那件意外吗?那时真的闹得很大啊。都过去二十几年了呢,那时你出生了吗?」
「当时我还小,所以不大记得了,那么……」
我战战兢兢地提起外公的头被切断的事,对方听了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就是在那塌意外中丧生的,一块铁片从车顶脱落,落下时正好切过他的脖颈一带,铁片就留在尸体上,只要在现场看一眼就知道整个状况了。再说,就算他没被铁片切断头,掉到山谷底下一样活不了,当时车上的人全都丧生了。」
「这样啊……」
我向老人致谢后离开赡养中心,走进附近一家咖啡厅,点了泡泡茶,打开笔记本,划掉赤朽叶曜司的名字。死者名单几番删减,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
回到家里已经晚了,我直接钻进被窝里,隔天我在厨房叫住了正托腮喝着咖啡的爸爸。
「妈妈她真的死了吗?」我劈头就问。
爸爸吓得嘴里的咖啡都喷了出来。
「怎么这么问,都那么久的事了。」
「因为……那时候我还小,对自己的记忆没什么自信嘛。」
「再怎么没自信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瞳子啊,你就是这点要改改。」
「那,妈妈是真的死了吗?」
「当然死了。真是的,你怎么啦?妈妈真的死了啊。」爸爸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嘴里重复着相同的话语。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接着我小声间起爱拉的事。
「爱拉啊,她最近好像赚了不少钱喔。」爸爸点着头说。
「……赚钱?什么?啊?你们难不成还有联络吗?」
「当然啊,她以前这么帮忙,我们怎么能随便断了音讯,失了礼数?我们偶尔会讲讲电话,她的生意似乎很不错,那也是因为她手头上有资金。」
爸爸说爱拉回菲律宾后,用爸爸给她的钱开了一家活虾餐厅,七年前又开起网吧,生意还不错。爸爸带我到书房打开电脑,屏幕上出现网络电话软体,窗口里出现一个轮廓分、体型壮硕的女子,对方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巧克力牛奶般的皮肤光滑无比,除了眼尾有些许皱纹,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她身后像是家餐厅,墙上画着很大的虾子,黑板上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应该是菜单。
「嘿!美夫。」女人说,接着看向在一旁张大着嘴的我,问爸爸:「这女孩是谁?该不会是那孩子吧?」爱拉原本流利到足以担任毛毬分身的日语,过了这么多年。听似有些生硬了。
我目不转睛盯着爱拉看。她还是那么美,不同的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像妈妈。她的皮肤变得更黝黑,双瞳闪耀着黑曜石般的润泽,卷曲蓬松的长发看起来很有异国情调。在日本的那段日子,她为了融入当地隐去了本来的面目,而褪去这层保护色的爱拉,已经不再是漫画家赤朽叶毛毬的分身,只是一个名为爱拉的女子。
我的母亲确实在那天死了。
「你那边生意怎么样啊?」爸爸用日语问候她。
「非常好啊,你那边呢?」爱拉夸张地说。
「嗯,不太好喔。」
爱拉笑了出来。
两人的对话很和睦,一如以往在大宅时那般和缓、平静。
我干脆告诉爱拉,我以为死的人是她、而妈妈还活着的事。听完我的话,爱拉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不过那也表示你真的很希望你妈还活着吧。嗯,我懂。」说完后。她身后传来客人进门的嘈杂声,爱拉慢慢站起身。打了声招呼说:「那就先这样了。」通话便就此中断。
我回到房间,拿出笔记本,把爱拉的名字划掉。现在死者名单只剩下一个人了。
赤朽叶百夜;那个死去时绑着自己双脚、手蜷曲成钩状,遗传了横刀夺爱血脉的女子。是百夜吗?百夜死时,万叶已经五十五岁了,一个温和的中老年妇女,可能杀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吗?论体力年轻人比较占优势,不过万叶是体型高大的山女孩,在她壮硕的身躯里,的确有可能潜藏着一股怪力吧。
鲜红色的魂魄
冬天即将结束。过完年后的一月底,我辞去客服中心的工作。
当我习于电话的对应话术,公司便开始要我专门处理顾客的申诉电话。从买股票赔钱的、电脑当机的、不知道为何发脾气的各色人等,纷纷从全国各地打到我这个小组来。很多家全国性大企业的消费者免付费专线都转接到这里来,打电话进来的人,大概都以为接听电话的人是位在东京或大阪这些大都市的企业总部吧。身为客服专员的我们不能挂客人电话,只能尽量提出具体建议,或者再三道歉,直到对方气消了挂上电话为止,有时候光是一通电话就得花上好几个小时。然而随着应对技巧逐渐上手,工作内容慢慢成了例行公事,而我也对全国各地的申诉电话都被转到这栋乡下的郊区厂房这件事,感到厌恶起来。
某天有个不小心把芋烧酎泼到计算机上的五十岁男人打电话进来。真搞不懂他怎么会把电脑和芋烧酎摆在一起呢。总之,男人希望公司免费帮他修理,但是依照规定,人为因素引起的故障是必须付费修理的。男人非常坚持,我好声好气地重复对他解释:「不好意思,这次的修理您必须自费,本公司……」僵持了个把钟头后,男人按耐不住火气了。
「你们东京人怎么这么冷淡啊,这种小事,我们本地的店一定会通融的啊。喂!」
我一时之间气不过,忍不住还嘴。
「真可惜,这里是鸟取,可不是什么东京。」
「啊?……鸟取?怎么是鸟取?我不是打到总公司吗?」
「这里是客服中心,总公司的员工那么忙,才没空伺候你们这些大爷。」
「啊……你几岁?」
「二十二岁。」
「喔……我住在山口喔,搞什么啊,原来离这么近。山口到鸟取很近,开车一下子就到了哦,要不然我们见个面嘛,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缘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