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7年 春(第20/22页)

“你不是帮助他把憋在心里的委屈给吐出来了嘛。”伊岛从男孩儿母亲那里知道了梁平所做的一切。而梁平呢,只向股长报告说什么也没问出来,挨了顿批评而已。

“一次两次是吐不干净的,更不用说伤口愈合了。将来还是免不了被人欺负,被人看不起。”

“警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吧。主治医生说还要从院外请精神病专家呢。”

“光给他治疗不行。他父母也得接受心理辅导。他们内心也残留着恐惧和不安,这会影响孩子的。他们在无意中还可能责备孩子,有时候就算他们说者无心,你不能保证孩子听者无意……”梁平说到这儿,把头一摆,示意奈绪子倒酒。

奈绪子给他满上,梁平又一气干了。接下来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伊岛为了改变气氛,换了个话题,对奈绪子说:“快到你父亲的忌日了吧?受到早川先生关照的很多人都要来。”

“都是大家关照我们……”奈绪子说着向伊岛深深地鞠了一躬。她的情绪马上感染了梁平。到这个小酒馆来认识了奈绪子,还是托她父亲的福。

奈绪子的父亲原来也是神奈川县警察本部的警官,伊岛的上司。15年前,在逮捕一个强盗时胸部被刺伤,因留下了残疾就提前退休,把自家的一楼改造了一下,开了这个小酒馆。酒馆整洁雅致,只接待老主顾。所谓老主顾,也就是警察本部的警官们。这样一来,附近的地痞流氓自然就老实多了,人们都认为这家店会一直这么质朴无华地开下去。谁知两年前奈绪子的父亲因心力衰竭突然亡故了。母亲是早于父亲五年因脑溢血去世的。奈绪子有一个哥哥,因为跟父亲合不来,很早就离开家,在北海道的一家乳制品公司工作,已经结了婚,有三个孩子,无意回来继承父亲的酒馆。

奈绪子七年前结过婚,伊岛早就知道,梁平跟着伊岛到这里来的第三次就知道了,但详细情况是半年前俩人睡在一个被窝里以后,奈绪子自己说的。

奈绪子的丈夫是她在广告代理店工作的时候的同事,外表看来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优秀的公司职员,而实际上是一个缺乏独立性的依赖性很强的人,加上婆婆是个斤斤计较的婆婆,结婚刚两年就分手了。打那以后,奈绪子就回到娘家帮着父亲经营这家小店。父亲死后,奈绪子打算关张,但是以伊岛为首的老主顾们不干,说什么也要奈绪子把小店开下去,对她说,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话。就这样,转眼又是两年。

“过了早川先生的忌日,该考虑考虑你们俩的事了。”伊岛说。

“伊岛先生……”奈绪子不想让伊岛继续说下去,但伊岛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说得更起劲儿了:“人哪,都得有个归宿,这才叫面对人生。这不单是指有泽,也是指你们俩。你们俩的人生态度都不对。在工作中寻求寄托,那是逃避,不是真正的面对人生。当然,建立家庭也有不痛快的一面,也会少一些自由。但是,两个人在一起,更多的是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人生的意义会更丰富、更深刻。背向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梁平的目光落在空酒杯上:“我可没有背向人生。”

“不,你就是背向。我总觉得你在伪装自己,你并没有真实地活着,你害怕真实地活着。”

听了这话梁平有点儿生气了,顶了伊岛一句:“净说些让人越听越糊涂的话!”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喝多了。”奈绪子赶紧插进来,一边给伊岛斟满最后一杯酒,一边说,“大概有泽有他自己的心上人吧。”

梁平不由地看了她一眼。

奈绪子跟往常一样微笑着:“是吧?一直在想着你的心上人吧?”

梁平只是孩子般顽皮地笑了笑,没说话。

伊岛走了以后,梁平又接着喝了一会儿。奈绪子洗了器皿,关了门窗,然后架着梁平上了二楼。梁平早就离开警察本部的单身宿舍搬到了野毛山公园附近的公寓,但是跟奈绪子好上以后,基本上没去住过。办案子的时候不是睡在值班室就是睡在练功房,案子办完了,就又住到奈绪子这儿来了。

奈绪子铺被褥的时候,梁平瞥了一眼那个充当了大白鼠的窝的衣箱,大白鼠的小崽子们已经睁开了眼睛。梁平把衣箱拉出来,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小东西?”

“怎么处理?当然是送人了。”

“扔了算了。”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要不你拿去吧。”

“那不是一样嘛,反正是强行让它们离开父母。所以我早就跟你说,别养了别养了!”

“当时那位客人说,我要是不要,他就把这对大白鼠弄死。如果拒绝了,不等于是我害了它们嘛。”奈绪子顶嘴似的说。铺完被褥,奈绪子叹了一口气,“还有,我一个人过日子,有个活物在家,也算有个伴儿……”

梁平把衣箱放回原处,眼睛看着别处说:“我刚才胡说什么来着吗?”

“嗯?”

“你跟我们班长说我有心上人,你怎么知道的?”

“嗬,闹了半天还真有啊!”奈绪子戏谑地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手,“我只不过是诈你一下,好啊,闹了半天你还真有啊!”

梁平转过头来看着她。奈绪子转过脸去,梁平在一瞬间发现她的脸色变了,可爱的脸蛋儿伤心得扭曲了。奈绪子后背冲着梁平,用鼻子哼着歌,开始慢慢地解和服的带子。梁平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了她。奈绪子用力挣脱着,梁平感觉得到,她是真的想挣脱,而不是那种半推半就。

一股莫名的痛楚袭上梁平心头。为了逃避这痛楚,他更紧地抱住了她。紧接着,一下子把她摔倒在铺好的被褥上,把她的身体扳过来,压在上面,捉住她的两手就要吻她的唇。

“梁平,不,我不!”奈绪子躲开梁平的嘴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当别人的代替物,我不干!”

梁平看着她的眼睛说:“谁说是代替物!”说完就用头压住她的脖子,手从被他弄乱了的和服下摆伸进去,抚摸她那柔嫩的肌肤……

第二天早上,梁平没有去高津警察署的搜查本部,而是到神奈川县警察本部去了。关于贺谷雪生一案的处理,由高津警察署负责,梁平他们提出了准备应付新案件的申请。

上午8点,梁平来到警察本部11层的大办公室,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不锈钢制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电报,纸袋上印着的是鲜花的照片,属于那种最廉价的贺电。

伊岛刚从洗手间回来,用手绢擦着手对梁平说:“电报是刚来的。”

梁平站起来向伊岛行了一个鞠躬礼:“昨晚喝多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