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97年 冷夏(第10/16页)

“不知道。没听说。”梁平说。即便事先知道了,会不会通知笙一郎,梁平自己也不敢肯定。

“警察会不会把聪志当成怀疑对象?”

梁平有点儿不知所措。虽然他跟笙一郎的关系非同一般,但毕竟是外单位的人,而且还是个律师。笙一郎觉出梁平在犹豫,于是不再硬问:“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这个案子的犯人。”

“……什么看法都没有。不感兴趣。”梁平说完回过头去看了看。甜得过分的花香让他觉得恶心。

“为什么?死者可是我们那天见过的那个孩子的母亲啊。”笙一郎对梁平的回答感到意外。

梁平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白花:“不管是谁死了,对于我来说都只是一件工作而已。”

“也就是说只管抓人?”

“不是……”

“不是?”

“我们是有组织的搜查。归根到底,我只不过是所谓整个机器上的一个齿轮,老老实实地干活儿就是了。我自己没有必要去找什么线索,连有线索的地方都懒得去。跟你说实话吧,早就腻了。”

“什么早就腻了?”

“现在的工作。你以为这种工作真是我想干的工作吗?”

笙一郎一声苦笑:“刑警要把工作给扔了,这话是怎么说的?”

梁平说:“干上这一行纯属偶然。我受不了每天早上坐同一班电车去上班。当警察虽说有点儿危险,但我觉得我这种性格干这个合适。当时的想法是,只要有机会面临生死的考验,只要够刺激,什么工作都行。如果现在有一个更刺激的工作,我就跟刑警这个行当说拜拜。”说完伸手揪下一朵白花。

梁平把花举到眼前,香味儿更浓了。可能是受到花心的甜味的诱惑,大约有十来只小黑虫在花里蠕动着。梁平感到一阵恶心,慌忙把花扔到地上,踩在脚下。

由于电话一时离开了耳朵,笙一郎说的是什么梁平没听清,只当是说聪志的事,就说:“知道了,姑且问问伊岛,看他对聪志有什么看法。

“不是,不是这事儿……是……”笙一郎说话突然变得不畅快了。

“那是什么事儿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关于……奈绪子的事儿。”

梁平浑身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刚要叫出来,笙一郎又说话了:“她给我来了个电话。”

冲到头顶的血一下子又退回去了:“奈绪子?给你?”

“刚才打来的。说有点儿事想问问我……她想问的,除了你的事还有别的吗?”

梁平感到嗓子干得直冒烟。想说话,但声音出不来。

“最近没见过她吗?你要是觉得方便的话,一块儿到她的店里去一趟吧。大后天晚上怎么样?我这儿也正好有话要跟你说呢……”

听到笙一郎带着几分挂虑的口吻在说话,梁平更生气了:“没那个闲工夫!再说了,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梁平强压怒火没有大喊大叫,不等对方说话,啪地把手机的电源关了。

奈绪子找了笙一郎,梁平为此非常气愤。但是,是自己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啊。想起奈绪子的事,梁平心里痛苦极了。我不想伤害别人啊,可是为什么总是与自己的主观愿望相反呢!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潜意识控制住,不被它操纵呢?……梁平找不到这种办法,结果伤害别人的事做了一件又一件。

梁平狠狠地用鞋底把花踩了个稀烂,好像是要把那些黑虫子赶尽杀绝似的。

回到警察署的练功房,梁平和衣躺下,男子汉们的汗味儿和柔道服的霉味儿立刻裹住了他。练功房的一角,铺开的塑料布上摆着很多从现场收集来的东西正在一一被记录起来,据说在一些空易拉罐上已经采集到指纹了。

11点,全体警察在大会议室集合开会。梁平找到伊岛,在他身边坐下。寻找线索的工作毫无进展,上司发脾气了。上司发完脾气,各小组开始按顺序汇报情况。

轮到伊岛发言,梁平的神经紧张起来。本来以为伊岛要汇报讯问聪志的情况,可听到的却是:“没有新的情况。”

梁平在旁边侧面盯着伊岛和那个留着板寸的年轻警察,从他们的侧面什么都看不出来。会议结束后,梁平一把拉住正要回练功房的伊岛:“有话跟你说。”

虽然半夜了,在警察署大楼里也找不到一个方便的地方说话。二人只好来到警察署后边的停车场。

“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平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伊岛反问道,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就等着梁平来问他呢。

“听说您去审问久坂聪志了。”

“那不叫审问。律师跟你说啦?你跟他说没说这个案子的事?”

“没说。”

“你要注意,不要犯纪律!”

“您怎么看久坂聪志这个人?”

伊岛没有直接回答梁平的问话:“关于那个傲慢无礼的小毛孩子,你知道些什么?”

“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

“确实很聪明。听说通过了司法考试。可是,也许是用脑过度,造成一种病态的胡思乱想。看得出他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您调查过了?”

“从他的表现推断出来的。你知道他父亲早就死了的事?”

听了这话,梁平自然起了戒心:“嗯……知道是知道……”

伊岛眯起眼睛,观察着梁平的表情:“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不知道。怎么了?”

“我想看看他是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问问他以前犯过什么病没有。那么怨恨父母,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梁平没说话。

伊岛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着眉头说:“说到被害人的事,他说什么那是孩子的复仇。接着就说了一大堆跟被害人无关的话,中心内容是列举人世间做父母的罪状。当时我真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哪里知道为人父母的辛苦。脑袋发热胡说八道,而且看法非常偏激。说什么当父母的以前也被自己的父母压制,于是也用同样的方法压制自己的儿女……怎么能够一概而论呢?说什么也得见一面!”

“跟谁见一面?”

“跟他母亲。”

梁平吃了一惊:“我说头儿,您到底要把谁当成怀疑对象啊?”

伊岛冷笑一声:“倒不是把谁当成怀疑对象,听了那个小毛孩子的话我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心里堵得难受。我不认为那小子是一气之下吐出来的话。我觉得既有他自身精神上的不成熟,也有家庭方面的原因,总之是不太正常。”

“怎么办?追究下去?”

“他还够不上追究的材料。在破案的过程中,跟被害人有关的人不是都得过筛子吗?他也就是一个过筛子的对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