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班(第21/22页)

“怎么不一样?”

“我呀,把这件事当作一件工作。”

弥生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么,雅子究竟是做什么的人?”

“和你一样,有丈夫,有孩子,有工作,但是感到孤独。”

弥生可能为掩饰眼泪,突然低下头,双肩无力地下垂。

“可不能哭啊!”雅子斥责道,“一切都己过去了,你自己不是已经把这件事画上句号了吗?”

弥生连连点头,雅子扶着她的背,两人一起走进休息室。已经换完衣服的良惠和邦子正在对饮咖啡。邦子衔着细长的香烟,用疑惑的目光盯着雅子和弥生。

“邦子,今天你先走吧,我有点事跟师傅说。”

邦子用探寻似的目光看着良惠。

“把我撵走,你们商量什么呢?”

“借钱叹,借钱。我想跟她借钱。”

对良惠的回答,邦子勉强地点了点头,把好像是假冒夏奈尔的带金锁的背包挎在肩上,站起身来。

“那我先走了。”

雅子摆了摆手,走进更衣室。良惠巧妙地赶走邦子后,有滋有味地喝起高糖分的纸杯咖啡。雅子麻利地脱下白大褂,换上布裤和破衬衫,若无其事地将最近没来上班的职工的两件塑料围裙放进纸袋。一次性的塑料手套,也从车间拿了几副,装进了兜里,假装没事的样子走进休息室,坐到还带有邦子屁股体温的榻榻米上,掏出烟盒。换完衣服的弥生想一起坐一会儿,雅子递个眼神,催她快回家。

“明天见,我有急事,先走了。”

带着深重不安的弥生不断回头看着雅子,走出休息室。当弥生的背影消失时,良惠悄声地问:“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也不告诉我,急死我了。”

“你不要害怕,好好听着。”雅子从正面直盯着良惠的脸,“阿山把她丈夫杀了!”良惠张开满是裂纹的嘴唇,怔了一会儿,终于嘟囔了一句:“……太可怕了。”

“嗯。可是,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我才决定要帮她。

你能不能帮帮忙?”

“你疯了吗?”良惠喊道,顾忌周围的人又放低了声音,“告诉她,还是趁早去自首好!”

“可是,她的孩子都还小呀,而且是被丈夫殴打后一时想不通才闯下的祸。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坦然。”

“可是,这杀人……”良惠没有说下去。

“师傅,你不也是好几次想杀死你婆婆吗?”

雅子了解良惠的情况,注视着良惠那板着的面孔。

“有这回事。可是,有过这种想法和实际去做是不一样的呀。”

良惠咕咚咕咚地把咖啡喝干。

“对,是不一样。可是,她也是由于一种偶然的过失,头脑发昏才下手的呀。

她也没想到会出现那种结果。再说,师傅你想,我会想方设法骗你吗?”

“你说怎么办?”

良惠悲愤地高声喊道。分散在休息室的三三两两的人们,一齐把目光转向良惠,像是在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总愿意聚在墙边的一伙巴西籍男工,也都停止交谈,好奇地窥视着良惠。良惠低声道:“……太过分了,绝对。”

“即使过分,也要做呀。”

“为什么我们要帮这种忙?我可不想干,充当杀人的帮凶。”

“这不是帮凶,又不是我们杀的。”

“可是,我们这不是在干遗弃尸体什么的吗?”

“这是肢解尸体及遗弃尸体吧?”

雅子一说,良惠好像不明其中原因似的,舔了几次嘴唇。

“这是什么事?你打算怎么办?”

“打算把他分割后扔掉。那么,阿山就会以丈夫不存在的方式活下去。这样一来,就会以她丈夫下落不明的结局来处理。”

良惠顽固地摇了摇头。

“我不干。做不了那种事。绝对不干!”

“那好吧,把钱还我。”雅子隔着桌子伸出手。“把昨天借去的八万三千元凑齐,今天还给我。”

良惠痛苦地陷入沉思。雅子在良惠喝干了的咖啡纸杯中捻灭了烟头。白糖和速溶咖啡的气味与粘湿的烟头一起,散发出一种说不清的难闻气味。雅子平静地又点了一根烟,良惠终于下了决心。

“我还不上你的钱呀,所以,只能帮你了。”

“谢谢。我相信你会帮忙的。”雅子答谢道。

“可是……”良惠抗议似的抬起头,“我可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才同意做的呀。

真没办法。不过,你为什么帮阿山做这种事啊。”

“唉,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帮她的出发点和帮你是一样的呀。”

良惠没吱声,一直沉默。

几乎所有的工人都离开工厂以后,雅子和良惠才一起走到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良惠从放在大门口的伞箱中取出自己的雨伞。雅子因没带伞,只好淋着雨去停车场。

“那么,请九点钟到我家来!”

“知道了,我一定去。”

良惠心情沉重地在雨中骑上自行车。雅子目送着她的背影,急急忙忙走向通往停车场的路。正在此时,发现在法国梧桐树丛的树影后,站着一个男子,是宫森和雄。他身穿T 恤衫和牛仔裤,戴一顶黑色帽子,眼瞅着地面,手中拿一把透明的塑料伞,可是自己却没打,淋着雨站在那里。

“臭狗屎,不知用葡萄牙语怎么说。”

雅子边从他的身边通过边骂,和雄露出一脸尴尬的神色,全然不理睬的雅子径直往前走,和雄从后面追了上来。

“给你伞!”说着递过塑料伞。

“我可不要这种脏东西。”

雅子用手一推,雨伞掉在缺乏绿色的混凝土人行道上。周围是与汽车工厂灰色围墙相连的绵延不断的公路,路上既无车辆也没有行人,雨伞落地的声音传向远方。

雅子听到和雄叹了一口气,想起前天晚上,他向弥生问好不被理睬时出现的那种伤感表情。

他还年轻。雅子回头看着从后面追赶的、因不知如何是好而极度苦恼的和雄,感到他的幼稚让人赶到厌烦。帽子下那双黑色闪亮的眼睛,和昨晚黄色月光下的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