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涟漪(第5/13页)
我真是被打败了。
“你简直就是福尔摩斯嘛。那戒烟的次数呢?”
“你真的是第四次戒烟吗?想要戒烟却又戒不掉的人,会记得自己到底戒了几次吗?”直也说完,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果你的同事对你说:‘喂,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戒烟了。’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不是吗?慎司也一样,他觉得,只要说中了戒烟这件事,其他的即使稍微有点出入,也不会引起你的怀疑。”
原来是心理学那一套教人怎么说服别人的方法。
“然后,”直也直视着我说道,“就是你小时候被车撞到的事。”
“对,”我喃喃地说,“最让我惊讶的就是这件事。”
“我也很惊讶,没想到他的记忆力这么好。请你翻一下今年四月五号出版的《亚罗》。慎司告诉我后,我立刻去图书馆查了过期杂志……”
他还没说完,我就站了起来。我抓起放在架子上的那本杂志,一边翻阅一边走回会客室,终于找到了那篇文章。
那是分四次连载的“第二次交通大战”的特辑。我并没有参与撰稿,但曾和负责的记者谈过我自己发生意外的经历。尽管只是闲聊,但毕竟还是谈了。
“四月五日那一期,做了有关大型卡车意外的特辑。”直也说道。
没错。深夜里搞不清距离的小客车狠狠撞上停在路边的大卡车、冲进货车车体下的意外几率大增,那一期做了这种“潜水艇现象”的特辑。
不仅如此,特辑最后还谈到了货车驾驶座过高、后视镜有很多死角,因大型车的这种危险特性而引起的“辗入意外”始终没有减少。
撰稿记者在说明大货车转弯时前轮和后轮轨道到底有多大差异的文章中写道:“小孩子很容易被辗进车轮下。本杂志编辑部的K记者读小学时,曾在三岔路口等红绿灯时,被载着木材的货车从后轮卷进去,导致小腿受伤。据这位记者回忆,虽然货车的速度很慢,但当他发现时,已经太晚了。现在他看到大型货车,仍会不由自主地拔腿就跑……”
在三岔路口等红绿灯。
见到满载木材的货车。
不由自主地拔腿就跑。
我睁开眼睛,直也默默地点头。
“但是,这上面……”我好不容易才开口说话,“只写了我名字第一个字母。”
“他看到了,他看到你腿上的伤了。”
“什么时候?他根本没机会看到。”
“当然有。你不是去下车查看井盖了吗?那时候你不是脱下鞋子、上衣,还把裤脚也卷起来了吗?”
完全没错。
“并不是每个人的小腿上都有伤疤……而且,在事故细节上,他适度地添油加醋。即使和事实有一点出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你也记不得当时的细节了。”
我把杂志丢在桌上,不经意间仰头望着天花板。
“怎么会这样。”
“最后,是关于女人的事。”
是小枝子的事。
“没关系,你说吧,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不会惊讶了。难不成她是你们的表姐?”
直也却丢过来一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你身上的衣服和那天晚上的是同一件吗?”
“啊?”
“是同一件上衣吗?”
“不,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回去以后,看一下案发当天那件上衣的衬里,在左手袖子靠近肩膀的地方缝补过。”
“什么?”
直也平静地说:“在钩破的地方缝补过,是用白色线缝的。在缝补的旁边,用同色线缝了片假名‘小枝子’三个字。慎司看到了。我刚才也说了,你在雨中准备下车时,把外套丢在车上,他在那时候看到了。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整个人愣住了。“真的吗?”
“千真万确。你回去看一下就知道了。”说完,直也又缩起脖子,低下了头。“对不起,说到你的隐私了。”
“我从来不知道那件衣服补过。”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保留到今天。
“慎司还说,补的地方很小,不是特别留意,很难发现破洞,而会注意到这种小地方的女人,不是你的太太就是情人,总不可能是你母亲吧?”直也笑了笑。“那就好像在你身上签了名,意思是说,穿这件衣服的人是属于我的。想必是个可爱的女人吧。”
她的确是个勤快、贤淑的女人。即使因为工作没碰上面,我也会立刻知道她到过我家,因为她每次都帮我把房间整理得一千二净。她常说做家事是她唯一的本事,所以她想要一个模范家庭,想要生儿育女。
“对不起,”直也又低头道歉,“正因为是这样的女人,所以不难想象你会把小时候出车祸的事告诉她,而且,提到她的名字时,从你的反应就知道你和她现在并不顺利——”
“好了,”我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
直也默默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我好不容易才问出这句话。
“没有了。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直也正襟危坐:“虽然他做的事很过分,不过,我希望你原谅他。不要生他的气……也不要再和他见面了。我会好好劝他,好好骂他。我相信他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不,我不会再让他这么做了。我向你保证。”
他的眼神很是认真,嘴角紧闭。
“我不会生气的。”
我生气的话,只会让我这个成年人看起来更像呆子。
“只是,我和他见面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生病了。”直也直言不讳地说,“见到你的话,他可能又会说谎。之前把汤匙弄弯的事不也闹得沸沸扬扬吗?”
那是昭和四十九年(一九七四年)。当时掀起了一股所谓的特异功能热潮,不断有小孩子说自己只要用手指轻轻一碰,就能把汤匙弄弯,结果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当时《周刊朝日》揭发了这个骗术,还提倡反特异功能的活动,又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的确有过。你很了解嘛!那时候你应该还没上小学吧。”
“慎司把当时的事查得很清楚。我觉得那就像一种集体的歇斯底里。小孩子很容易受到影响,一想到自己在某些地方与众不同就会兴奋不已。”
“也包括愚弄大人吗?”
“对……慎司也和那些孩子一样。他陷得很深,症状也很严重。一定要让他清醒过来。”
直也呵呵笑了两声:“即使真有特异功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有会怎样?”
听到我的催促,他才喃喃地说:“根本不会自己去找媒体,弄弯什么汤匙或叉子的,也不会告诉别人,而是会害怕地躲起来。一定是这样子的。”
最后,他又再三叮咛我不要和慎司见面,就当作从来不认识慎司这个人。然后,他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