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场(第9/15页)

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人。

“喂?喂?你听到了吗?”

“我在听。”

我的同事在包厢里各持己见。主编提高了分贝,和他争辩的同事也不甘示弱。电话那端的声音快要被他们的噪音淹没了。

“喂,喂,你那里很热闹嘛。”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一下子跟踪,一下子用红油漆写字,这种事到底有什么乐趣?”

对方出声地笑了,“上次栽了跟头,没想到竟然会被拍照。不过,这种事无所谓,反正我是个隐形人。高坂先生,如果你想不起来,就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了。你有没有搜肠刮肚地好好想呢?毕竟是你干的好事。”

“很遗憾,我没时间想这种空穴来风的恐吓。”

“你还挺嘴硬的嘛。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我告诉自己要镇定。

“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要是你那么恨我,不妨说说看,我到底做了什么,只要你愿意说,我随时听候指教。”

坐在远处的主编可能发现了我神色不对,用力拍了拍一旁说得吐洙横飞的记者的肩膀,示意他闭嘴。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我偏不。即使你想破脑袋,也要给我用力地想!”

主编推开其他人,走到我旁边。我用眼神告诉他,就是上次那个人,他耳朵贴了过来。

“你见过小枝子小姐了吗?”他用充满戏谑的口吻问道。

“她身体好吗?听说她过得很幸福。真可怜,如果不是和你有牵扯,就不必担心了。”

“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你为什么老是提到她?”

“那是我的自由。我想要选谁,谁就倒霉。”

我想要选谁,谁就倒霉。

“自由个屁——”

“我再给你一星期的时间,”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在这个星期好好想想,如果还是想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喂!”

对方挂了电话。我用力放下听筒。主编脸红脖子粗地转头看着我,眼神十分锐利。

“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事?”

“知道的话,我就不跟他在这里耗了。”

“如果你瞒着我,我可饶不了你。”

“你饶了我吧。最烦的人是我。”

主编皱着两道粗眉说:“对方是玩真的。”

“玩真的——”

“他已经给了你期限,这是最后通牒。他已经打算采取行动了。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如果一星期后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可以一笑了之。他提到的小枝子就是那个小枝子吧?有没有和她联络?”

“有。已经说明情况了,同时也拜托她周围的人多加提防。”

“其他呢?会不会连累到谁?除了家人,还有没有其他人?还是小心为妙。到底有没有?”

除了七惠,别无他人。

6

她在家。虽然还没睡觉,但她一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的表情。

然后她随即露出花朵绽放般的开朗表情,双手拼命在身体前比画着,用纳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急忙到里面拿了白板跑回来:“很遗憾。我还没找到织田。”

七惠垂下手,毫不掩饰她的失望。

“我来,是为了拜托你一件事。”

她纳闷地偏着头,比了个“请说”的手势。我在脱鞋子的时候,挂在厨房的小鸟时钟里跑出一只小鸟,报告已经午夜十二点。

房间整理得千干净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井然有序。落地窗换成了装有铁条的玻璃。公寓的入口处也装了锁,每位住户都有一把钥匙,每天晚上十二点就会锁门。我今天刚好在锁门前赶到。

“你可不可以去朋友家住一星期,不要住在家里?或者考虑搬家?我可以帮你找房子。”

七惠背对着我,将水壶装满水,放在煤气灶上。她在做这一连串的动作时似乎也在思索着。等她转过身走向桌子时,立刻写道:“我想。你应该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提出这个要求,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我无法回答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问?”

“不行。”

“上次,我应该也提过希望你搬家。”

“你可能忘了,我这种人要租房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抛来一个抱怨的眼神。

“许多房东都不想租房子给我,很难找到这样的房东。”

说来十分汗颜,我真的没想到这点。七惠是个爱干净、安分的女孩,也有正当的工作,只因为她语言上的障碍,就被拒于门外。

“许多房东都跟我说对不起,他们怕一旦破了例,就会后患无穷。”她写完后向我频频点头,催促我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我和盘托出。七惠从头到尾没眨一次眼。中途只站起来一次,关掉煤气灶,把热水倒进茶壶而已。看她这么冷静,我觉得自己正在告诉她的事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事情就是这样。”我摊开双手。“我不是在开玩笑。”

七惠微笑着写道:“我没觉得你在开玩笑。”

“可不可以请你去其他安全的地方?只要一个星期。对方知道这里,也曾经闯进来过。”

“因为照片的事吗?”

“谁知道呢。”

她轻轻咬着嘴唇,用笔敲着白板,陷入了思考。

“你自己呢?难道不会有危险吗?我觉得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冲着我来倒还好,但看那个人的样子,应该不会直接找上我,而是把目标放在我身边的人身上。老实说,这才更可怕。冤有头,债有主,冲着我来,我还能接受。如果连累别人,我反而会提心吊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七惠缓缓点点头。

“你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恐吓你吗?”

“不知道。这句话我已经说了一百万次了。但也可能是我忘了。”

“你要在这个星期里想吗?”

“对,拼了命地想。”

七惠把手放在桌上,看着白板,托着腮思索,始终“一言不发”。

然后,她又开始写起来,“织田。”

我急忙大声澄清“和他没有关系”,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七惠停下笔,抬头看看我,轻轻摇摇头,继续写道:“叫我不要和你有来往。”

“他叫你不要把他的事告诉我,是吗?”

“不光是这样,他还说,和你扯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看了两遍她的话,抬眼问她:“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七惠慢慢擦掉刚才写的字。“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渐渐消失了。

“他跟你说的吗?”

七惠没回答。房里一片沉默。

她轻轻把白板移到身旁,写道:“我会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