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16/30页)

“别挖苦我了。”书记官面红耳赤地说道,“我女朋友是安藤大尉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安藤大尉!”

要说大贯不记得,那是不可能的。安藤大尉是海军航空队的飞行员,也是驾驶零式舰上战机的军官。自从南京空战开始,他参加过包括重庆轰炸掩护作战等许多场空战,并且获得了辉煌的战果。他的母亲是美国人,而父亲曾经担任过海军佐官,所以是个混血儿,现在,他正任职于柏林的驻德海军武官室。

去年底,当大贯还是海军省副官时,他应同盟国德国空军的要求,暗中突破了缅甸、印度、伊拉克等英国的势力圈,将两架零式舰上战斗机秘密送抵柏林。那是他和山胁书记官合作完成的任务,而安藤大尉则是当时被选定成为飞行员的。

没想到,山胁居然要和那位安藤大尉的妹妹结婚了。大贯赶忙问道: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秋天开始,”山胁回答,“当安藤大尉在进行远距离飞行训练的时候认识的。地点在横滨的舞厅,是安藤大尉介绍的。”

“她也是混血儿吗?”

“是啊,你对此很在意吗?”

“不是。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今后将会有很多吃苦的地方。安藤大尉的父亲因为和美国人结婚这件事,在海军内部坐了很久冷板凳,而你要娶的可是他的女儿哦!”

“也许会有很多困难,这些我都知道。”

大贯拍了拍年轻书记官的背,然后说:“总之,现在对于有家室的男子来说,并不是个很好的时代,更何况你又是在海军省工作,多保重啊!”

“你能出席婚礼吗?”

“可以的话,我一定去,你得早点儿跟我联系哦。”

“我会打电报到长门号上的。”

大贯中佐带着温暖的心情,和山胁书记官道了别。

他要结婚了,这毫无疑问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他们俩的结合就算和战争同时开始,就算是在贫穷与物资匮乏当中度蜜月,这也是不容置疑、可喜可贺的事情。

大贯衷心期望着,山胁的婚礼千万别选在开战后,也别在开战前最紧张的时刻举行。对于山胁的婚礼,无论如何他都想出席。大贯希望自己能够当面祝福山胁,并且为那位即将成为他新婚妻子的女性,送上一些祝福的话语。虽然只听说是安藤大尉的妹妹,不过对大贯来说,她的相貌与人品,多少都能够想象得出来。她应该是一位适合山胁,美丽开朗而且积极向上的女性吧!

安藤启一大尉的妹妹?

在大贯的脑海中,再次回忆起了那名战斗机飞行员的容貌。大贯很喜欢自己在零式舰战空运计划中,选拔出来的那名孤傲的飞行员。尽管自己曾经一度看不惯他那反抗的态度,还打过他,然而,就算这样,大贯还是喜欢那名飞行员。

九月 圣地亚哥

训练开始七个星期后的一个周末下午,贤一郎用过晚餐后,走到了海军宪兵队办公室的前庭。这阵子的监视变得比较松散,因此贤一郎可以在基地内部相当自由地散步。监视兵的态度也是如此,只要贤一郎还在他们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他们就不会对他的行动进行干预。贤一郎在院子里种植的橘子树树荫下,一屁股坐了下来。

南加州的炙热阳光洒落在整个军港之中,基地里绿油油的草地和白色的建筑物形成鲜明的对比。身穿纯白制服的水兵与军官们,在基地的通道间来回穿梭不停。每件制服都直挺挺地,找不到任何污渍。在那些人的表情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紧张的神情,就算在日趋恶化的日美关系影响下,从圣地亚哥军港的表面上,还是窥探不出任何跟时局有关的迹象。如果无视浮在港湾里的灰色战舰,整座基地就像是干净整齐的郊外住宅区一样。

贤一郎坐在草地上,拿出了口琴。即使是在旧金山跳上泰勒少校的轿车时,他的身上也带着这只口琴。它是一只外壳已经失去银色光辉的、小型的半音阶口琴。那是在训练开始后的第二天,由泰勒少校直接送还给他的。

贤一郎将那口琴放在唇边,迅速检查了一下音调是否准确,然后开始吹起一首曲子,那是贤一郎能完整吹奏出来的少数几首曲子之一。

当贤一郎吹奏完毕后,在他的身边响起了掌声。贤一郎抬头一看,是凯瑟琳。

“吹得真好!”凯瑟琳在贤一郎身旁坐下,在草地上伸直了腿说道,“是苏格兰民谣,对吧?”

贤一郎甩了甩口琴,用裤子的布料擦去唾液。

“这是我在西班牙学会的曲子。”

“在西班牙学苏格兰民谣?这是怎么回事?”

“林肯大队里有名苏格兰出生的义勇兵,他十二岁的时候,移民到了美国。他和我在同一时期加入国际义勇军,此后也一直在同一个部队作战。他常吹这首曲子。”

“你的意思是说,他用的也是这只口琴?”

“没错,就是这只口琴。”

“那个人后来怎样了?”

“死了,死在厄波罗河的溪谷。这只口琴就是他留下的遗物。”贤一郎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莫不是,又带来什么坏消息了吗?”

“没有,”凯瑟琳摇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训练结束了。”

“应该还有一个礼拜才对吧?”

“你已经完全学会所有预定的课程了。我刚去和其他教官讨论过,我们意见一致,认为你不需要更多的训练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终于可以进行潜入任务了?”

“星期一,泰勒少校会带你去水上飞机基地。你将从那里前往日本,所以,这一次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

凯瑟琳面带犹豫,贤一郎于是接下去说:

“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凯瑟琳点点头说:“没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我知道这个任务很危险,你不用这么多愁善感。”

“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几个都没问题。”

凯瑟琳表情认真地凝视着贤一郎的眼睛。

“你这次潜入日本,真的还是没有抱有任何一点自发性的情绪吗?直到现在,你还是觉得自己是被强迫来做这个事吗?你还是不能相信,终止那个国家无法无天的暴行,是种正义的行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