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展开(第2/4页)

进这个房间前,主任再度说:“我对这件事,真的很棘手。”

加代子正坐在小桌前,摊开画纸用蜡笔绘画。

主任和我坐到小桌旁时,她稍露害羞的微笑,却没有停手。

“加代子小妹妹画得真好啊!”

说着主任探身看画。周围的墙上也有用图钉钉住的两三张画。也许绘画是她的拿手功课。热衷于涂抹的手,显然地意识到我们的两对眼晴。

她在纸上用力涂抹,正在描绘人头。鹅蛋形,脸庞细长,眼睛超越了蓬松头发。由颈脖长出的双手,往水平方向伸直,手上戴着刺纹似的手表。红色洋装、绿色窄裙,大概不中意布料颜色,又用另一色重新涂抹。白钮扣三只。然而没有空白可画了。孩子以困扰的目光瞥了一下主任。

“你画谁?”

“妈妈。”

“妈妈穿好漂亮的衣服。”主任非称赞不可。

“还有更漂亮的衣服哩,我也有,口袋绣有兔宝宝。”

“真的,妈妈买给你的?”

“嗯,月亮送给我的。”

“月亮?”

“是啊,听说月亮最喜欢我。月亮住在天上,很远很远的地方。比东京、美国还远。伯伯,你去过没有?”

主任苦笑着摇头。木曾默默地倾听他们的对话。

六岁女孩,这个女孩和家里的久美子同年。

“加代子小妹妹,”主任做出微笑望着她,“你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你说你到隔壁去看电视。”

“那边的伯伯每天都让我去看电视,我最爱看卡通。”

“嗬!那么加代子在看卡通影片时,妈妈跑进来说,家里发生大事,请人去救的事你还记得吗?”

“那个叔叔怎么样了?”

“他被小刀割伤。那时妈妈拿一样东西交给你,叫你不要丢掉。有没有妈妈叫你好好保管的东西?”

孩子只默默地注视着主任。

“是不是忘记了?妈妈托你东西……”

孩子想起似地噘着小嘴低语道:“妈妈抖得好厉害。”

“然后呢?”

“来了很多警察先生。”

“那,好像是一支小刀,妈妈一直在找。”

“我不知道。”

“想想看,伯伯也想看一看。”

“没有啊!”

“没有吗?是不是扔掉了?”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好好想想看。”

“不知道。”女孩的脸扭曲,欲哭的样子。

“主任,”木曾说,声音十分严厉,“没有用,别再逼了。”

“为什么?我们对所有可能性,都有追求的必要。”

“对于六岁孩子也一样吗?”

“这是搜索的……一个盲点,而孩子又在那个死角——”

“这个孩子,”木曾说,“绝对没有问题——因为有理由。”

“理由?”

“到外面说。”

木曾站起来,主任也跟着起身。离开房间的时候,主任回头说:“再见!加代子小妹妹。”

孩子没有回答,恐惧似地紧闭双唇。木曾的心阵阵作疼。

走到明亮的马路,两人便并肩走了。木曾个子高主任两寸。主任黑色大衣的肩膀,因灰尘而弄得白白的。

“那个女孩,”木曾边走边说,“命案当晚洗过澡,在主任带走江津子之后。”

“在家烧洗澡水吗?”

“在隔壁家。高中老师太太替她洗的。”

木曾说明道:这位师娘十分洁癖。她只想到,碰过死尸的江津子曾经紧抱住她,她便有沾有血腥味之感,无法忍受。事实上江津子的衣服沾有血迹。不知是行凶之际溅上的,或者扶被害人起来时沾上的。鉴定没有做出肯定结论。

“因此,便烧洗澡水了?”

“是的,当江津子娘家的妈妈与哥哥阵场医师赶来,我带她们到邻家时,孩子刚好洗完澡出来。”

“嗯。”

“在师娘看起来,这个孩子怪可怜的,所以便带进去一块儿洗澡的吧。娘家的婆婆哭着向师娘道谢呢!”

“她好像穿毛线衣和裤子。师娘替她脱衣!”

“师娘也替她再穿上,脱下后,毛线衣和裤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一边。无论如何凶器不可能在她身上。”木曾断言道。

主任没有答腔。在光辉阳光下,他垂头落寞的背影,令人不胜唏嘘。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地在沉默中踏着。

“木曾,”主任停止脚步说,“我们来个侦查会议。”

“在这个地方?”

木曾抬头。主任指一指面前的招牌。名曲吃茶“卡里娜”营业中。木曾表示同意说:“很好啊!”

主任领先推开店门。闲散的店内正放着古典音乐。

“现在开始,要如何着手?”

坐下椅子,主任大口地吐了一口烟说。茶桌上台灯的淡光照出他疲惫的脸庞。也许眼睛尚未适应,店内如同暗夜那般黑暗。

“凶器与动机——”主任押韵似地念着,把牛奶倒入端上来的咖啡。

“关于这件事,”木曾端起咖啡说,“昨夜我曾经想过,俊二与江津子之间,似乎有什么关系存在。这个‘什么’便是命案的动机。可是俊二出狱还仅仅一个星期。因此,关系可能在更早以前。”

“可是,自昨夜至今早探访的结果。她们只有丈夫表兄弟间的普通来往而已,江津子也获有罕见贞节寡妇之风评。”

“不,一定有人们所不知道的‘什么’。”

“如何去挖掘?”

“调查俊二的狱中生活。他俩间有没有通信,当然书信受检阅。但也能成为推侧彼等关系的材料。”

“有道理。”

“主任请你尽快向监狱这一方面做连系,好不好?”

“你呢?”

“我有意去一个地方走一走……也许徒劳也不一定。”

“没有关系。去确定九十九个徒劳无功,便是发现一个非徒劳无功……”

主任说出十分含有哲学意味的感想。也许自己也有所觉,不免腼腆地笑出声来。

“真的,徒劳无功的事做得太多了,并且还有那个伪钞案子。”

“喔,那个案子怎样了?”

“川路君等在查办中。由于手法太幼稚,推测是孩子恶作剧的看法浓厚……”

“香烟店连谁拿来使用都没有印象?”

“是在打烊后数钱时才发觉。钱币伪造是麻烦问题,每天忙碌,正感人手不足时,还来这个棘手问题。”

等主任将咖啡一口喝干,伪钞题便就此结束。当时,他们虽然触及到连结两个案件之锁链之一环,却因较倾向“杀人”方面,而予以转移了。

两人的会谈中断了一下,音乐继续奏出优美曲调。主任闭上了眼。木曾低声说:“我曾经看过那个孩子——”

“当然,”主任闭着眼睛笑道,“孩子嘛,总会在街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