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生死(第4/4页)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还是看看再说。”

“不管怎么说,王能够苏醒,已经是好转的迹象。”

他们都说的是梵语,瑶英听不懂,焦急地望着他们,脸色紧绷,心里七上八下。

手背微热。

昙摩罗伽低头,握住她的手。

“别担心,我好多了,真的。”

他微微一笑,“没骗你。”

从在城门前吻她的那一刻,他就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必须活下去。

瑶英想到这两天他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如刀割,轻轻搂住他,听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以为他真的要走了,再也不会开口和她说话。

虽然医者还是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但昙摩罗伽苏醒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众人惊疑不定,转悲为喜,王寺外的百姓连诵佛号,叩头感谢神佛保佑他们的王。

缘觉去准备热水新衣,李仲虔和毕娑领着医者退了出去。

刑堂里只剩下瑶英和昙摩罗伽两人。

“你真的没事了?”

瑶英抱着昙摩罗伽,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昙摩罗伽心尖跟着她的眼睫颤动,“真的。”

他感觉好了很多。

瑶英把脸埋进他胸膛,继续听他的心跳。

平缓,从容,扑通扑通跳动着。

他低头,紧紧地拥着她,手指插进她发间,吻她的头发。

牢室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时他茕茕孑立,现在她陪在他身边,这里也是他开始新生的地方。

朦胧的烛火温柔地笼在两人身上,他们静静地依偎着。

……

僧兵退了下去,医者们再次请脉,退到外间热烈地讨论着。

提多法师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捧着半卷残破的经文求见。

这些经文原本在赛桑耳将军死后便被付诸一炬,再无抄本。此次王宫被彻底炸毁,工匠修葺地道时,无意间发现佛龛壁上糊了层夹层,挖开壁画,里面竟然藏有几百卷未被销毁的经卷,其中就有这半卷歌颂赛桑耳将军事迹的残经。蒙达提婆几人都看过此经,没找到有用的记载。

昙摩罗伽洗漱过了,正在包扎伤口。

提多法师翻开经卷:“王,我曾听说,赛桑耳将军当年逝去前,念诵过一句经文,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那时,寺主以为赛桑耳将军因家人之死生了死志,所以才会在自戕前念这句经文。这些天,僧人奉文昭公主的吩咐查阅了大量封存的典籍,记录功法的贝叶经上也有这句。”

他长叹一口气。

“王,您度过死劫,定有感悟。”

昙摩罗伽记起梦中所悟,颔首:“我在梦中确有所悟,置之死地而后生,一灭就是一生。”

熬过一次次的死劫,方能换来一线生机。

提多法师怔了半晌,似哭似笑。

赛桑耳将军临终前很可能冲破了功法限制,但是他当时失去家人,又错手残杀无辜,根本无心参悟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后所有记载被烧,世上再无人能够参透功法。

他们逼死赛桑耳将军,又险些逼死王。

“佛陀悲悯,这卷经文上所载不是佛经,而是能够克制功法的内功心法,王可照此研习,日后当否极泰来,再无被功法反噬的烦忧。”

提多法师朝昙摩罗伽合十拜礼,留下经文,拄着法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

阴差阳错之下找到真正的内功心法,众人欣喜若狂。

瑶英让人把经卷送到僧人那里去传抄,以免遗失。

昙摩罗伽唇角微微一扬:“不必,我都背会了。”

瑶英道:“那也得多抄几份。”

说完,仔细端详他的脸色,她刚才一直在和蒙达提婆讨论他的伤势。

昙摩罗伽展臂搂住她,“你看到王后的冠冕了吗?”

瑶英一怔,笑着摇摇头:“没有。”

她这些天担惊受怕,哪有心情去看那些东西。

“好好看看。”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之外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如果不喜欢,让工匠拿去改。”

瑶英微笑:“能随便改吗?”

昙摩罗伽点点头:“只要你喜欢,我的新娘是你。”

瑶英抱着他,耳边是他怦怦的心跳和他温和的说话声,他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发顶,心里一片柔和,春水潺潺流动。

蓦地,胸口一阵莫名的绞痛,一股甜腥之意涌了上来。

瑶英一惊,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不祥的预感充斥全身。

昙摩罗伽怔住,温热的湿意在胸口蔓延开来。

他低头。

瑶英面色苍白,浑身发抖,唇边被鲜血染得殷红。

“明月奴!”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他听到自己几乎变调的声音。

瑶英战栗不止,生机一点一点从她身体消逝。

昙摩罗伽脸上血色褪尽,抱紧她。

门口响起脚步声,李仲虔冲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

他冲到蒲团前,大惊失色,掰开昙摩罗伽的手,“明月奴!”

瑶英心口绞痛异常,浑身痛楚,挣扎着睁开眼睛,眸光从昙摩罗伽和李仲虔脸上划过去。

“罗伽……阿兄……”

她想叮嘱他们,想让他们不要怕,也许和以前一样,她只要睡一觉就能好……

深深的疲倦涌了上来。

这一次比先前几次要痛苦得多,强烈得多。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她嘴唇颤动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紧紧攥在昙摩罗伽袖子上的手无力地垂下。

“明月奴!”

李仲虔大喊。

昙摩罗伽纹丝不动,夜风从栅栏吹进刑堂,寒凉刺骨,他满身是血,宛若修罗。

夜色深沉,大雪无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