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章:野野口修的手记(第7/11页)
我一语不发,静静地听他讲。这时我忽然产生一个很奇怪的想法,这人真以为我会相信这番鬼话?
“这次的事情你没有追究,真是太好了。毕竟我俩不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还有过去的情分在。你没做出冲动的事,保持成熟理性的态度,对彼此都好。”
我想这或许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不要轻举妄动才是识时务,今后也请你闭紧嘴巴,别再提起这件事。这样,我也不会把你谋杀未遂的事说出去……
接着,日高开始说些奇怪的话。
“现在开始才是重点。”他翻起眼睛盯着我,“就像我刚刚讲的,因为种种要素的结合,产生了《死火》这部作品。这部作品受到很多人的喜爱,进而换来文学大奖的殊荣。这样的成功如果只是昙花一现,未免太可惜了。”
我清楚地感到血液正从我脸部流失。日高打算故技重演!就像《死火》改写自《圆火》一样,他打算再次以我的作品为草稿,改写成自己的新书出版。我还有一本小说寄放在他那里。
“这次你打算抄袭那个是吗?”我说。
日高皱起了眉头。“我没想到你会用那种字眼:抄袭?”
“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有什么关系?不管你如何狡辩,抄袭就是抄袭!”我出言激他。
他却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好像不是很懂得抄袭的定义。如果你有《广辞苑》,不妨查查看。那里面是这么写的:抄袭,擅自使用别人的部分或全部作品。喏,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吧?未经许可的使用才是抄袭,如果不是就不叫抄袭。”
我在心中暗自驳斥:《圆火》正是被你擅自盗用了。
“你打算再次以我的作品为底稿来创作小说,却要我装聋作哑?”
他耸了耸肩。“你好像有点误会了。我打算和你做一笔交易,条件对你而言,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你要讲什么。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对抄袭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不会向警察告发那晚的事吧?”
“你口气不要那么冲。我不是已经讲过,那晚的事我不追究了吗?我所讲的交易是更具前瞻性的。”
这种事还有前瞻和后瞻的分别?我一语不发地盯着他的嘴角。
“哪,野野口,我觉得你的确有成为作家的才能,但这和成为作家完全是两码事。再进一步讲,成为畅销书作家和才能没有关系,要达到那个地步,得靠点特别的运气才行。那就仿佛是朵幻想中的花,有的人企图摘取它,只会大失所望。”
在讲这番话的时候,日高的表情看得出有几分认真。或许他自己就曾经历过销售量不如预期的痛苦时期。
“你一直以为《死火》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你的故事很精彩。这当然无可否认,不过光有这个是不够的。讲难听一点,如果这本书不是署我的名而是用你的,你猜会怎样?作者的名字印上野野口修,会有什么结果?你有什么看法?”
“这种事没做过又怎么知道。”
“我可以肯定,绝对不行,这本小说将会为世人忽略,你只会感到空虚,就好像往大海中投入小石子一般。”
他的论调十分偏激,我却无从反驳。关于出版界,我还有些基本常识。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名字发表了?你是说你这样做是正确的,是吗?”
“我要说的是,对那本书而言,作者不是野野口修而是日高邦彦,它应该感到幸福。如果不是这样,它不会被这么多人阅读。”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激你呢!”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出真相罢了。任何作品要受到推崇,都得有一大堆麻烦的条件配合才行。”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如果你知道,那应该也可以理解接下来我要讲的话吧?我的意思是,今后你就是作家日高邦彦。”
“你说什么?”
“你不要这么惊讶,这又没什么大不了。我自然还是日高邦彦,你只要把日高邦彦想成书籍的售卖商标而不是人名就可以了。”
我总算听懂他想说什么了。
“简单地说,你要我做你的影子作家?”
“这名词听来好像猥琐了点,我不是很喜欢,”日高点头后继续说道,“不过明白点讲就是这样。”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真亏你说得出口!”
“我无意冒犯,刚刚我也讲了,这对你也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没有比这更坏的事了。”
“你先听我说。如果你肯提供作品给我,出单行本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四分之一的稿费,不坏吧?”
“四分之一?真正写书的人连一半都拿不到?这真是很不错的条件啊。”
“那我问你,如果用你的名字出书,你以为能卖掉多少?会超出以日高邦彦的名义卖出的四分之一吗?”
被他如此质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假设以我的名义出书,不要说四分之一,恐怕连五分之一、六分之一都不到?
“总之,”我说,“我不打算为钱出卖自己的灵魂。”
“你的意思是不答应?”
“当然!”
“噢,”日高露出意外的神色,“我真没想到你会拒绝我。”
他那冷冷的语气让我不寒而栗。他脸色一变,眼底透着阴险的光芒。
“我本不想撕破脸,不过你没这个雅量,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不用一直跟你客气了。”说完,日高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个方形包裹,放到桌上。“这个我放在这里,等我回去后,你再一个人慢慢看。看得差不多了,记得打电话给我,希望那时你已改变心意。”
“这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日高站起身。
日高走后,我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卷VHS的录像带。这时我还不明白,只是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把带子放进录像机。
加贺应该已经知道了。屏幕上出现的是日高家的庭院。看到画面斜下方显示的日期,我的心瞬间冻结。那正是我刺杀日高的日子。
终于,一个男人出现在镜头前。他全身黑衣,努力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他的脸却被拍得一清二楚。真该死!那时为何没想到要蒙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