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午后经(第5/7页)
“那是真的,”他叫喊道,“我是跟随了多里奇诺,跟他犯下过罪孽,无法无天。也许当时我疯了,我把对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爱,把对自由的渴求和对主教们的憎恨混为一谈。那是真的,我有罪,但修道院里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我是无罪的,我对此发誓!”
“这我们就有些眉目了,”贝尔纳说道,“那么,你承认信奉过多里奇诺、女巫玛尔盖丽达以及其他同党的异教学说。那么你承认,当他们在特利维罗绞死许多基督的信徒,其中还有一个十岁小孩的时候,你是跟他们在一起的喽?他们绞死那些不愿屈服,不让他们这些豺狼任意宰割的受难者,而且是当着他们的妻子和父母的面,那时候,你是跟他们在一起的喽?你们这些因愤恨和狂妄而失去理智的人,为什么认为不属于你们一伙就不能获得自救呢?你说!”
“是的,是的,我相信了那些邪说,也那么做了!”
“他们逮住了主教们的信徒,让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活活饿死在监狱里;他们还砍掉了一位孕妇的一只胳膊和另一只手,她分娩后,男婴未经洗礼即死去,当时你也在场吧?他们放火烧毁了姆索、特利维罗、科希拉、佛雷吉亚地区的村庄,以及克雷帕克里奥地区的许多地方,还有摩尔提利亚诺、瓜里诺一带的许多房屋,并将其夷为平地;他们纵火烧掉特利维罗的教堂,玷污圣像,撤掉祭台上的神牌,打断童贞圣母雕像的一只胳膊,掠夺圣杯、圣器和书籍,捣毁钟楼,撞碎大钟,把属于教会的圣器和神职人员的财富均占为己有,你是参与其中的吧?”
“不错,是的,我跟他们在一起,而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们想提早实行惩罚,我们认为自己是上天派遣来的神圣教皇和皇帝的先锋,我们应该加速菲拉德费亚[1]的天使降临,那样世人才会受到神灵的恩惠,教会才能得以革新,而唯有在邪恶之人被全部消灭之后,圣洁之人才能统治世界!”
食品总管仿佛又着魔了,他沉浸在以往的经历中,沉默和伪装的水闸被冲开了,过去的岁月又历历在目,不光是话语,而且是鲜活的形象,他好像重又感受到昔日曾令他振奋的激情。
“那么,”贝尔纳追问道,“你承认你曾把盖拉尔多·塞加烈里奉为殉难者,你否认罗马教会的任何权威,你们认定教皇和其他任何权威都不能使你们改变生活方式;认为没有人能够取消你们的教籍;认为在圣西尔维斯特[2]之后,教会里所有的神职人员都是渎职者和诱惑者,马罗内的彼得[3]除外;你们认为世人不应该向那些神父缴纳什一税,除非他们像早先的使徒们那样守贫,因此什一税应该只交给你们,基督唯一的贫穷的使徒们;认为祈求上帝建一座神圣的教堂还不如建一个马厩。你们游走在各个村庄,诱骗人们,嘴里念诵着‘忏悔吧’,唱着《圣母颂》,居心不良地吸引人群。你们想把自己装扮成世人眼里悔罪的人,过着完全赤贫的生活,可实际上你们却肆意妄为,纵欲放荡。你们不相信神圣的婚姻,也不信仰任何圣礼;你们自认为比别人纯洁,可干出的都是肮脏的勾当;你们任自己的肉体胡为,并蹂躏他人的肉体,是不是?你说!”
“是的,是的,我承认当时我是全身心地相信那是真正的信仰,我承认我们是脱下身上的僧袍以表示一无所有。我们放弃了一切财富,而把自己比作上帝之犬的你们,是不会放弃任何财物的,我们从那时起不再接受任何人施舍的任何金钱,我们身上也不带钱,我们靠乞讨生活,我们从不为将来留存任何东西,若人们摆上一桌饭菜接待我们,我们吃完后把剩下的都留在桌上而不带走……”
“可你们烧杀抢掠占有善良基督徒的财物!”
“我们是烧杀抢掠了,因为我们把守贫当做普遍的法规,而且我们有权占有他人的不义之财,我们是要打击普遍存在于各个本区教堂里的贪婪之心;我们烧杀抢掠也并不是为了占有,我们从来没有为了抢劫而杀人,我们杀人是为了惩罚,用鲜血来净化不纯洁的人心。也许,驱使我们那样劫富济贫的愿望过头了,人有时候因过分热爱上帝或过分追求完美而犯罪。当初我们是上帝引导的真正精神上的聚会,颂扬上帝赐予我们最后的天福,我们提前了毁灭你们的时间,我们要到天堂里去寻求回报。唯有我们才是基督的使徒,其他所有的人都是叛徒,盖拉尔多·塞加烈里是神圣之树,植根于信仰的上帝之树。我们的教规是直接由上帝来定的,不是由你们这些该死的上帝之犬,四处散发着硫黄味而不是焚香味的骗人的布道者来定的。你们都是卑微的狗,腐烂的兽尸,一群乌鸦,阿维尼翁娼妓的奴仆,沉沦堕落的人!当时我的确相信,我们的肉体也是用来赎罪的,我们是上帝之剑,宰杀一些无辜者,才能尽快杀死你们。我们期望有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给世人带来和平、温馨和幸福的世界;我们期望消灭因你们的贪婪而造成的战争,为了树立正义和寻求幸福,我们不得不流一点儿血,可你们总是谴责我们……事实上……事实上并不需要付出太多血的代价,为了尽快实现我们的理想,即使把卡尔纳斯克的河水全染红也是值得的。那天在斯塔维罗,我们并没有贪生怕死,我们也流了血,流了那么多的血,我们的血和你们的血。得加紧努力,多里奇诺预言的时间不多了,得加速事件的进程……”
他全身颤抖着,手在衣服上蹭,像是为了擦干净他记忆中的血。“最贪婪的人重又变成一个纯洁的人了。”威廉说道。“可这就是纯洁吗?”我惊恐地问道。“可能有另一种纯洁吧,”威廉说,“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总是让我害怕。”
“在纯洁之中,最令您害怕的是什么?”我问道。
“是匆忙。”威廉回答道。
“行了,行了,”这时贝尔纳说道,“我们要你供认,不是让你号召杀戮。好啊,你不仅过去是个异教徒,现在还是个异教徒。你不仅过去是个杀人凶手,现在你还在杀人。那么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在这座修道院里杀害你的兄弟的,又是为什么。”
食品总管不再颤抖,他像是好不容易从梦魇里挣脱出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他说道,“我跟修道院里发生的凶案没有关系。我供出了我所做过的一切,但您别逼我承认我没有做过的事情……”
“可是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现在你竟要说自己是冤枉的吗?竟然成了羔羊,成了驯服的楷模了!这你们都听见了,昔日他双手沾满了鲜血,现在倒成了无辜的!莫非是我们搞错了!从瓦拉吉内来的雷米乔可是一位道德的典范,是教会忠诚的儿子,是敌基督的死敌,对于教会所颁布的严肃的法令,他可是一直遵守的。法令规定在城市和乡村从事和平交易,开设手工业作坊,保护教会财富,雷米乔对此是身体力行的。他是无辜的,他没有犯任何罪。雷米乔修士,请投入我的怀抱,邪恶之徒指控你,让我来安慰你吧!”雷米乔双眼迷茫地望着他,仿佛突然相信自己最后会得到赦免,而贝尔纳重又恢复了庄重的姿态,以命令的口吻转身对弓箭手的头领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