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4页)

不过在我七岁、乔安娜两岁时,我们搬到伦敦和一个姨母同住。从那以后,我们的圣诞节和感恩节都是在那里的哑剧剧场、戏院和电影院度过的,有时还会到肯辛顿花园划船,后来还去过溜冰场。八月,我们就被带着到某个海滨旅馆度假。

想到这些,我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个自私、以自我为中心的残废,心里满是懊悔。我关切地对乔安娜说:

“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对你来说非常可怕。你会想念一切的。”

乔安娜漂亮、活跃,喜欢跳舞和喝鸡尾酒,热衷于谈恋爱,喜欢开着大马力的车四处狂奔。

乔安娜大笑起来,说她根本不在乎。

“实际上,我很高兴能摆脱那一切。那帮人真让我烦透了,虽然你可能不会同情我,可我真是被保罗伤透了心。我想得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对此我表示怀疑。乔安娜每次恋爱的模式都差不多。她疯狂地迷恋上某个被误认为是天才的郁郁寡欢的青年,倾听他无休止的牢骚和抱怨,并竭尽全力让他得到认可。然后,当那个青年忘恩负义时,她就深深地受到伤害,说自己心碎了——如此这般,直到下一个忧郁青年出现,再开始一次新的恋情,而这一切通常是在三个星期之后!

所以听乔安娜说她伤透了心,我并没有当回事。不过我确实看出来乡下生活对我这富于魅力的妹妹来说就像一场新游戏。

“不管怎么说,”她说,“我看起来挺不错的,对吧?”

我挑剔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不敢苟同。

乔安娜穿着一身米罗汀的定制运动装——这意味着大胆暴露的裙子和荒谬的格子花纹。衣服很紧,上半身是一件滑稽的短袖运动衫,腿上是真丝长袜,脚蹬一双粗革皮鞋,不过是簇新的。

“不,”我说,“你完全错了,应该穿一条很旧的苏格兰裙,最好是暗绿色或者褪了色的棕色; 再配上羊毛上衣,也许宽松的羊毛外套也行,再戴上毛毡帽,穿上厚长袜和粗革皮鞋。只有这样,你才能和林姆斯托克的高街融为一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突兀。不过你的脸完全不对。”

“我的脸怎么了?我用的是乡村褐色二号系列。”

“原因就在这里,”我说,“如果你一直住在林姆斯托克,就该会只扑一点粉,遮住鼻子上的油光,也许再抹点口红——很随意地抹一点——而且眉型也应较为完整,而不是只留四分之一。”

乔安娜大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

“你认为他们觉得我看起来很糟糕吗?”她问道。

“不,”我说,“只是比较奇怪。”

乔安娜又研究了来拜访的人留下的名片。只有牧师最走运——或者说最不走运——来拜访时乔安娜正好在家。

“似乎都是很快乐的家族,是不是?律师的妻子、医生的姐姐,等等。”她又充满热情地补充道,“这真是个好地方,杰里!这么温馨、有趣、古老。我想象不出这里会发生什么令人厌恶的事,你觉得呢?”

虽然我知道她是信口开河,但也表示同意。在林姆斯托克这样的地方,不会发生什么令人厌恶的事。当时实在很难想象,仅仅一个星期后,我们就收到了第一封信。

2

我知道这个故事开头讲得很不好。我没有对林姆斯托克进行任何描述,也没有说明白这个镇子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样你们会很难看懂我的故事。

首先,林姆斯托克的现状与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诺曼底征服时期,林姆斯托克是一个重要的据点。林姆斯托克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宗教上。那里有一座小教堂,历任牧师都野心勃勃、手段强硬。附近乡镇的贵族还捐赠了一些土地,作为自己与上帝交好的方式。多少个世纪以来,林姆斯托克小教堂一直富有、地位重要且势力强大。后来,亨利八世要求它将财产拿出来分享。于是,它的一座城堡被捐给了镇子。不过,它依然重要,依然享受权力、特权和财富。

再后来,十七世纪的某个时候,进步的浪潮将林姆斯托克推到了一潭死水之中。城堡崩塌了。没有一条铁路或者主要公路经过林姆斯托克附近。它变成了一座地方集镇,后面是一大片沼泽,周围是平静的农田,于是这里变得既不重要,也很少被人想起。

这里每周会有一次市集,走在小路和主路上都会遇到牲口。每年还会举行两次赛马会,来参加的只有最次的马。镇子上的高街很漂亮,上面坐落着庄严的房子。房子的后部方正,与一楼窗户里摆放的面包或蔬菜显得不太协调。街上有一家落伍的布店,一家大而傲慢的铁器店,一家自命不凡的邮局,一排不知道卖什么东西的老旧小商店,两家互为竞争对手的肉铺,还有一家国际商店。街上有一家诊所,一家律师事务所——加尔布雷思,加尔布雷思和辛明顿,一座漂亮、大得出人意料的教堂——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四二〇 年代,里面还保存着一些撒克逊时代的遗迹; 除此之外,还有一所极其难看的学校和两家酒吧。

这就是林姆斯托克。在艾米莉·巴顿的催促下,所有来拜访我们的人都带来了一副手套和看起来应该是天鹅绒其实根本没法戴的贝雷帽,没过多久,乔安娜就把它们还了回去。

对我们而言,一切都那么新鲜有趣。我们不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这段生活对我们来说,就像一段插曲。我打算听从医生的建议,好好关注一下我们的邻居。

乔安娜和我发现这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想,马库斯·肯特的建议是闲来无事时就打听一下邻里间的丑闻。我当然没有想过这种丑闻会如何引起我的注意。

整件事情最奇怪的部分是那封信。它被送来的时候,我和乔安娜觉得非常滑稽。

我记得,信是早餐时送来的。我慢慢地将它翻过来——就像任何一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做任何事情都慢条斯理的人一样不慌不忙。我看到,信是从本地寄出的,地址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

那天还有两封盖着伦敦邮戳的信,一封显然是账单,另一封上面是我那个无聊堂兄的笔迹。于是我先拆开了这一封。

信是用剪下来的印刷字贴在一张白纸上拼成的。我盯着这些单词看了一两分钟,一时没明白过来。然后我倒抽了一口气。

乔安娜正对着账单皱眉,这时也抬起头来。

“嗨,”乔安娜问,“那是什么?你似乎吓了一跳。”

在那封信中,写信者用最粗鄙的字眼,表示不相信我和乔安娜是兄妹。

“一封无耻至极的匿名信。”我说。

我还处在震惊之中。怎么也没想到林姆斯托克这种宁静偏僻的地方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