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第7/10页)
橱柜下面有两个纸箱,那里曾经放着洗衣机。罗娜拿走了洗衣机(她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他就把那空着的地方称作他的“酒窖”,时不时地从公寓拐角的小商店订购一箱各种口味的葡萄酒。他把手伸进纸箱,拿出一瓶波坦萨古堡红葡萄酒。是的,以前就是喝这种酒的。它能管用。
他把瓶中三分之一的酒倒进一个大玻璃杯,走向起居室,顺便在地上拾起一本书。坐下来后开始看书的封面:《裸体午餐》(The Naked Lunch)。不,选得不好。他扔下这一本,又随意摸了一本,是《化身博士》(Dr Jekyll and Mr Hyde)。不错,他早就想重读这本书了,而且很幸运的是这本书很薄。
他喝了一满口酒,在嘴里漱了漱才咽下去。之后他打开了书。
大约一出戏的时间后,他听到有人敲门。雷布思发出几声比叹息声大、比吼叫声小的声音。他把翻开的书平稳地放在手扶椅的扶手上,然后站起身来。或许是楼下的科克伦夫人来告诉他轮到他打扫公共的楼梯井了。她会拿着一张巨大的命令式的纸板,上面写着:“该你打扫楼梯了。”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把纸板放在他的楼层上呢?
他试着面带一种邻居般的微笑来开门,但是那天下午他的掩饰失败。所以当他盯着站在门口地垫上的来访者时,嘴唇上带有一种痛苦的意味。
是特蕾西。
她的脸色发红,眼里充满泪水,但她的红润不是因为哭泣。她看起来精疲力竭。头发因汗水而胶粘在一起。
“我能进来吗?”很明显她在努力地讲话。雷布思不忍心说不。他把门大大地敞开,她踉跄地从他身边撞进来径直走到了起居室,就好像已来过无数次了。雷布思确定楼梯上没有那些爱管闲事的邻居,就关上了门。但他的心里并不愉快,而是有些刺痛。他不喜欢在家里被拜访,尤其讨厌在家还得工作的感觉。
当他走进起居室时,特蕾西已经喝完了杯子里的酒,终于解了渴。她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雷布思感到心里的不安在剧增,一直到他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他站在门边问她,似乎在等她离开。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的。”她的声音比刚刚要稍微平静一些,“你告诉过我你住在马奇蒙特,所以我在四周寻找你的车。然后在楼梯门铃处发现了你的名字。”
他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做了一个不错的“侦探跑腿活”。
“有人跟踪我。”她说,“我害怕。”
“跟踪你?”他走进起居室,非常奇怪,刚刚那种被侵犯的感觉削减了许多。
“是的,两个男的。我想是两个。他们整个下午都在跟踪我。我在王子街散步时,他们一直在那儿,就在我身后不远处。他们一定是知道我能看见他们。”
“发生什么事了?”
“我甩开了他们。当走进马克思路和斯宾塞路时,我拼命地向玫瑰街的出口跑,然后就一直待在一家酒馆的厕所里。在那儿待了一个小时,显然这一招很管用。然后我就来到这里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没有钱。所以我首先来到了王子街。”
她已经安坐在椅子上了,她的手臂悬垂在椅子把手上。雷布思向喝空的杯子点点头,问道:
“你还要再来一杯吗?”
“不,谢谢了。我不是真的喜欢劣质葡萄酒,我只是快渴死了。我可以喝一杯茶。”
“茶,好的。”劣质葡萄酒,她竟然这样说!他转过身走到厨房,一边想着茶,一边想着她的故事。在他没有储藏多少东西的橱柜里,他找到了一盒没有打开过的茶袋。屋子里已经没有新鲜牛奶,但在一个旧罐子里还有一两勺奶粉可以替代。现在,糖……突然,大声的音乐从起居室里传了出来。是过时的《白色专辑》(The White Album)[5]。老天!他已经忘记自己竟然还有那盘过时的磁带。他打开装有刀具的抽屉,发现除了一个茶勺以外,只有几小袋他曾从食堂偷来的糖,真是意外的好运气。水壶里的水开了。
“这个公寓好大!”
他吓了一跳。在这里他是如此不适应听到别的声音。他转过身,见她斜倚在一边门框上,低着头。
“是吗?”他一边清洗水杯一边回答。
“老天!是啊,看看天花板多高啊!我在罗尼的房子里,几乎能摸到天花板。”她踮着脚尖,往上伸直手臂,两手不停地晃动。雷布思怀疑当他在找偷来的糖袋时,特雷西吃了类似药片或药粉的东西。她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
“我只是感到放松了,”她说,“跑完后感觉脑袋轻飘飘的,可能是因为恐惧导致的。但是现在我感到安全了。”
“那两个人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我想他们长得有点像你。”她又笑了,“有一个人留着胡须。
有点胖,有点秃顶。但另外一个,我不记得了。也许他长得不容易让人记住。”
雷布思把水倒进水杯并加上了茶袋,问道:“要加牛奶吗?”
“不用,如果你有糖的话加点糖就可以了。”
他向她挥动着一小袋糖。
“太好了!”
回到起居室后,他走向音响并关小了音乐。
“对不起。”她说,她此刻又坐回椅子上,腿蜷在椅子上,品着茶。
“我的意思是,不知道邻居们会不会听到音乐声。”雷布思说,似乎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虽然墙壁非常厚实,但天花板不厚。”
她点了点头,然后吹吹热茶,水的雾气像面纱一样笼罩在她的脸上。
“那么,”雷布思说,他从一张桌子下面拉出他上司的折叠椅坐下来,“对于这两个跟踪你的人,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你才是警察。”
“对我来说,这听起来像是演电影。我是说为什么有人会跟踪你呢?”
“想吓唬我。”她答道。
“那么他们为什么想吓唬你呢?”
她想了想,然后耸了耸肩。
“顺便告诉你,我今天看见查理了。”他说。
“哦?”
“你喜欢他吗?”
“查理?”她的笑声令人惊悚,“他很令人讨厌。他总是游荡在周围,即使大家很明显都不想他出现在附近的时候。每个人都憎恨他。”
“每个人?”
“是的。”
“罗尼恨他吗?”
她顿了顿。“不,”她终于说道,“但是那时罗尼还没有那种意识。”
“那罗尼的另一个朋友尼尔或尼利呢?关于他你能告诉我什么呢?”
“昨晚是他在那儿吗?”
“是的。”
她耸了耸肩。“我之前从未见过他。”她似乎对手扶椅上书很感兴趣,拿起书翻动了几页,假装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