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密室(第7/10页)

“现在,”卡津斯一边啜着茶一边说,“我要检查腹部的伤口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雷布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卡津斯说的话上,可是并不容易。同样的刀在受害者的肛门也刺了几刀。大腿部位有一些摩擦的印记,紧身裤被粗鲁地拽了下来。雷布思看着伊索贝尔·佩妮,可是除了脸颊有些微红,她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冷静的旁观者,绝对没错。可也许她见过比这个更糟糕的。不,不,她不可能见过比这个还要糟糕的了,不是吗?

“胃部很有趣,”卡津斯说,“衬衫已经被撕开,露出了胃部,可是皮肤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痕迹,或者是血,这样我只能说,这个动作是在那些刺伤之后才做的。实际上,是在死者死亡之后做的。在这些咬痕的周围有一些液体干后留下的痕迹。不带任何预判断的话,从前三起十分类似的案子来看,这些液体都含盐——眼泪或者是汗滴。但是现在我要测定一下深部体温。”

雷布思觉得自己整个人要裂开了。他很热,疲倦正在侵入他的骨骼,由于缺少睡眠,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有种虚幻的感觉。病理学家、他的助手,还有技术员的头顶上出现了光圈。墙壁似乎在移动,雷布思不敢集中注意力看着他们,因为他担心自己会失去平衡。他碰巧看到了莱姆的眼睛,警员给了他一个丑陋的笑容,还更加丑陋地眨了眨眼。

现在尸体被清洗过了,这是尸体第一次被清洗,没有了那种浅棕色和浅黑色的印记,没有了血迹,躺在暗淡的石青白停尸板上。卡津斯再次给尸体做了检查,没有什么新发现,接着又采录了另一组指纹,然后就该检查内脏了。

尸体腹部被切开一个很深的口子,对血液进行了采样,交给了鉴定科团队,还有其他一些样本,比如尿样、胃部残留物、肺、体毛(包括眉毛),还有皮肤组织。曾经雷布思对这一套程序感到很没有耐心。死者的死亡原因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还费事做那些检验呢?但是经过多年的经验,他明白你能够看见的,比如外部伤口,往往没有那些你不能看见的重要,那些细小的秘密只有显微镜,或者是化学检验才能够揭示。所以他已经学会耐心等待,现在他正使用着自己的耐心,等在那里,每半分钟左右打个哈欠。

“我没有让你感到厌烦吧?”卡津斯的声音很低很有礼貌。他抬起头来注视着雷布思的双眼,接着笑了。

“一点也不。”雷布思回答。

“那就好。我确定我们都希望现在能够在家躺在床上,盖着舒舒服服的被子,而不是在这个鬼地方。”对于这句话的真实性,好像只有那位有胎记的技术员表示怀疑。卡津斯正将一只手伸进尸体的胸腔,“我会尽快结束的。”

雷布思终于发现,并不是检查尸体的场景让人变得苍白,而是尸检时候所产生的那些声效。肉被撕裂的声音,好像屠夫在撕扯动物体上的肉。还有液体汩汩流出的声音及那些切割工具割肉时发出的摩擦声。如果他能够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那么也许这一切还是可以忍受的。可是相反,在这间屋子里,他的耳朵似乎格外灵敏。下一次他一定得随身带几个棉球耳塞。下一次……

胸腹部器官被取了出来,放在了一个干净的平板上,卡津斯用水管给它们好好冲洗了一下,然后开始解剖。护理员这个时候也忙了起来,用一把小小的电圆锯将大脑取了出来。现在雷布思把眼睛闭上了,可是整个屋子好像还在天旋地转。不过应该不会太久了。谢天谢地,不会太久了。可是现在令人难以忍受的不仅是声音了,不是吗?还有气味,那种毫无疑问是生肉散发出来的气味。那种味道好像香水一样萦绕在鼻子周围,充满了肺部,停留在喉咙后部,久久无法散去。最终,那种味道会变成嘴里的一种味道,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品尝这种味道。他的胃部马上悸动起来,他用手轻轻揉了揉,悄悄地,可惜他隐藏得不够到位。

“如果你想吐的话,”莱姆开口了,好像一个恶魔在他后边嘶嘶地说着,“去外边。”接着便是哧哧的笑声,又嘶哑又缓慢,好像一个被卡住的引擎。雷布思半转了一下自己的头,回给莱姆一个阴险的笑。

很快地,尸体内部所有的内脏又都被放了回去,雷布思在那一刻就知道,任何一位悲伤的亲人看见吉恩·库珀的尸体的时候,都会觉得尸体再正常不过了。

同往常一样,尸检结束后,整个房间变得安静下来,每一个人都各有所思。在场的所有人,男人,女人,他们的构成和吉恩·库珀一模一样。现在,他们站在那儿,在那一瞬间,仿佛所有人都被剥离了各自的人格。他们都是躯体,都是动物,是内脏的集合体而已。他们和吉恩·库珀之间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心脏还在跳动供血。可是总有一天,每一个心脏都会停止跳动,一切就都结束了。这个屠宰场,省去了参观屠夫操作间的必要。

卡津斯摘下手套,彻底地洗了洗手,从护理员手上接过一包纸巾。“先生们,我们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等会儿佩妮会把所有这些记录整理打印出来。我猜测凶杀时间发生在九点到九点半,和我们所说的狼人作案手法相同。我想我刚才检查的是狼人的第四个受害者,明天我会叫安托尼·莫里森来,让他看看牙印,看看他怎么说。”

好像除了雷布思以外,每一个人都知道安托尼是谁。雷布思问道:“谁是安托尼·莫里森?”

弗莱特第一个回答了他,“一个牙医。”

“牙科病理学家。”卡津斯纠正道,“而且他人很出色,他对其他三起谋杀事件的细节了解得很透彻。他对咬痕牙印的分析对这些案子十分有帮助。”卡津斯转向弗莱特和他确认,但是弗莱特的眼睛却转而盯着自己的鞋,好像在说:“我可做不了那么多。”

“好吧,”卡津斯说,好像明白了沉默所代表的意思,“不管怎样,你们已经了解了我的检查结果。现在是你们这些实验室警察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只有为数不多的比较珍贵的证据……”卡津斯朝着后面那具被掏空了的躯壳点点头,“能有助于你们的调查。就这样吧,我想我该回家睡觉了。”

弗莱特似乎意识到卡津斯对他有些失望。“谢谢你,菲利普。”探长抬起一只手放在了病理学家的手臂上。卡津斯看着那只手,然后看着弗莱特,笑了。

演出已近尾声,观众们也开始三三两两地走出去,外面很冷,天空刚灰蒙蒙发亮。雷布思的手表显示的是清晨四点半。他感到自己精疲力尽,如果能就这么躺倒在主楼前面的草地上打个盹,他会很高兴的。但是弗莱特正向他走来,拿着他的那些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