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吉尔地产(第5/9页)

“是我,约翰。”

“是谁?听不清楚!”

“是我,约翰!”他向着门框大声说,感觉有点尴尬。但没人注意到。人们在窗外走过,时不时朝里望望,吃着一些蔬菜一样的造型奇怪的零食。

“哪个约翰啊?”听起来她像是把他完全忘了似的。然后又说,“哦,约翰,我知道了。”门响了一声,“门开了,上来吧。”

她住处的门也打开着,雷布思走进去,随手关上了门。丽莎在整理她的工作室,看上去更像是个起居室。他怀疑科文特花园这儿没有起居室这玩意。

“我一直在找你,想联系上你。”雷布思说。

“我也是啊。”

“你也是?”

她转向雷布思,留意到他口气中的一点怀疑,“难道他们没跟你说吗?我在那个谁那留了近半打留言条,他叫什么来着,莱德?”

“莱姆?”

“对,就是莱姆。”

听到这儿,雷布思对莱姆的厌恶马上升级了。

“大约一小时前吧,”她接着说,“我打电话过去,他们说你回苏格兰了。想到你不辞而别,我都有点生气了。”

那些混蛋,雷布思暗暗咒骂道。他们确实对他恨之入骨,不是吗?“我们这位来自北部边疆的专家。”

丽莎将地板和床上的报纸捡起来摆放整齐。又将沙发垫子和表面弄平整。然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雷布思旁边,他伸出胳膊把丽莎拉到自己怀里。

“你好啊。”他低声说道,低头亲吻她。

“你好。”她答道,回应着他的吻。

丽莎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走向她的小厨房,接着传来一阵饮用水填满水壶的声音。“我想你已经看过那些报纸了是吧?”她说。

“已经看过了。”

她从厨房那探出头来,“一个朋友打电话过来告诉我的,我还不大相信呢。我的照片上了头条!”

“终于出名啦。”

“更像是臭名昭著吧—— 一个‘警方心理学家’!他们大概已经完成了任务了。一家报社甚至叫我丽兹·弗雷吉雅。”丽莎将水壶电源插上烧水,然后又回到房间里,雷布思正坐在沙发扶手上。

“所以呢,”她问道,“调查进行得怎么样?”

“有了些有意思的进展。”

“是吗?”她坐在床沿,“跟我说说看。”

雷布思和她说了说简·克拉福德的事儿,还有他的一些假牙理论。丽莎提议通过催眠疗法来帮助简·克拉福德恢复记忆。“失去的记忆。”她这样说。但是雷布思知道这些东西并不能被当成证据。而且,他自己也有过“失去的记忆”,现在还在记忆里颤动呢。

他们喝了些正山小种红茶,雷布思说这种茶的味道让他想到熏肉。接着丽莎放了点音乐,是舒缓的古典乐,他们又坐在另一块印度毛毯上。

他们背靠沙发,肩膀四肢碰在一起。她抚摸着他脖子后的头发。

“那晚我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她问道,“你后悔吗?”

“你是说对发生的事?”

她点点头。

“当然不啦,怎么会,”雷布思答道,“正相反。”他顿了顿,“那你呢?”

她仔细想了想才说,“很美好。”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要说的每一个字上,眉毛都要蹙到一起了。

“我本以为你在躲着我呢。”

“我今天上午去大学找你了。”

她坐直,仔细看着雷布思的脸,“真的吗?”

他点点头。

“他们怎么说的。”

“我跟一个秘书问了问,”他解释道,“那个脖子上挂着眼镜,梳着圆发髻的秘书。”

“那是米莉森特,她怎么跟你说的啊?”

“她就说你最近都没怎么出现。”

“没别的了?”

“还有可能在图书馆能找到你,或者在狄龙书店那儿。”他说着向门那点点头,门后挂着一个袋子,“她说你喜欢书店,所以我就过去看了看。”

她还是看着他的脸,然后笑了出来,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米莉森特是个人才呢,对吧?”

“你说是就是咯。”为什么丽莎的笑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别再自找谜团啦,约翰,现在就停止。

她从他身上爬过去,去够那个装满了书的袋子。

“你买了些什么?”

他确实记不清了,除了那本他在出租车里读的《霍克斯默》。

他从背后看着她,她的腿从他身上挪开,慢慢轻轻地用膝盖骨爬到那。

“好啦!”她说,从那袋子里拿出一本书——“艾森克[3]。”

“你看过吗?”

她又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没怎么看过,事实上完全没看过。基因遗传和这类东西吧,我不太肯定。”她又举起另一本,叫了出来。“斯金纳[4]!行为主义的猛兽!但是为什么你——”

雷布思耸了耸肩,“我只是看到有些书好像你借给我过,所以我就——”

丽莎又把一本《鲁德王》举到他面前让他看,“你看了前两部吗?”她问道。

“哦,”他有点失望地回答,“是三部曲之类的吗?我只是喜欢这书名罢了。”

她转过身来给了他一个嘲笑的鬼脸,然后又笑开了。雷布思觉得自己脖子都红了。她在作弄他呢。他转身背对她盯着那毛毯的式样,用手抚弄那蓬松的纤维。

“哦,亲爱的,”她喊道,开始慢慢爬了回来,“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的,真对不起。”又将手放在他的双臂上,在他前面跪坐着,转着她的脑袋,直到他看着她。她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啦。”她开口说。他试图摆出一副没关系的笑脸。她俯身上去,吻了他。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腿上,从下往上向大腿游走,接着又往上挪了挪。

雷布思逃开的时候是晚上了,用“逃开”这个词也许有点太严重。丽莎睡着了,从她身下逃开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她的体香,发香,腹部那完美的温软,还有她的玉臂和光洁的后背。雷布思下床、穿衣,没把她弄醒。他给她留了张条子,拾起了那袋书,开门后又朝床那头看了一眼,才背过身去关门离开。

到了科文特花园区的地铁站,可以排队坐升降梯或者是走三百多级台阶下去。他走下了楼梯,那些台阶一路螺旋向下,好像没有尽头。一想到战争年月里那些要将螺旋下降的东西他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了。地铁站的白瓷墙跟公厕里的差不多,上面隆隆作响,夹杂着行人的步伐声和谈话声。他还想到爱丁堡斯科特纪念碑那密实的弯曲梯道,那可比这些要窄得多,也险得多了。好不容易才走完,倒是比排队坐升降梯下来要快那么几秒。地铁跟他想象中的一样拥挤。一个穿绿色毛大衣的年轻人把音乐公放了出来,几乎全车厢都听得到,而他旁边就是一块写着“请勿大声喧哗”的告示牌。他完全没理会车厢的其他人,还时不时猛灌几口啤酒。雷布思有点想劝这年轻人把公放关了,但还是忍住了。毕竟他就搭一站路。如果这些面无表情的乘客们都打算默默忍受的话,那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