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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看大河,好久没去了。”
赖子握住小野木的手,放到膝盖上,用袖子遮了起来。乘车的时候,赖子总是这个习惯。
车子一度飞驰在广阔的原野上,越过调布的铁路道口以后,从那一带开始,便蹒跚地行进在一条异常狭窄的小路上了。两旁挤满了普通的住房,在刚刚看过树林之后,这般景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住房里已经点起电灯,澄明的光芒投射在空中。
“从明天起,又要忙了吧。”赖子不无寂寞地说,“还是对各式各样的人进行审问吗?”
“嗯。”
“你们也有专门分工吧?什么民事、刑事啦,我都不大清楚。”
“那还早着呢!”小野木以淡漠的声调答道,“现在是什么都干。由前辈进行指导。大概不久就会各有分工了。”
“您喜欢什么?”
“这个……”
小野木笑了,没有回答。他不太愿意谈这方面的事情,眼睛看着窗外说:“已经相当黑了呢。”
车子又开到了近似郊区的偏僻地方。附近好像有工厂,路上跑着好几辆后架上绑着饭盒的自行车。
汽车足足跑了四十分钟,前面才出现了一条河流。在这段时间里,小野木一直抚摩着赖子的手指。尖尖的指甲,不时轻轻扎到他的指头上。
“开到多摩川的什么地方?”司机放慢车速问道。
车子驶上坡路,开到桥上。桥的前方,有一座魆黑的丘陵,上面零星地点缀着微弱的灯光。
“这座桥叫什么?”赖子问。
“登户大桥。”
桥上装有发黑的栏杆。对岸挂满了显示饭店名称的霓虹灯。
“它的下游也有桥吗?”赖子从车窗向外张望着问道。
“有。”司机停下车答道,“叫二子玉川桥。”
“噢。沿着这条河堤,能开到那儿去吗?”
“我想是能的。”司机探头望了望,“以前没有来过。不过,既然有路,大概就能到吧!”
确实不假,堤上是有一条发白的路,能并排开过两辆汽车。河堤两面都是斜坡,坡上杂草丛生。堤外一侧,远处是疏落的人家;堤内是河床,到中间流水的地方,还有相当的距离。河水不多,闪着暗淡的光。河床里遍布杂草,只有靠近河堤的地方在暮色中还依稀可辨。
汽车打开前灯,在河堤上跑了起来。虽不是柏油路,却很平坦。路两旁的野草,在车灯照射下显得很白。
对岸正为夜幕所掩没,几乎看不到灯火。河堤下边,有的地方是农田,有的地方砌着石块。河堤的外侧,远远地能够看到幢幢黑影,那是正在施工中的楼房。根本看不到一个行人的踪影,完全是一派日暮时分的萧条景象。
车子跑了一公里多,司机突然说了一声:“哎呀!”
前方路面的正中央,屹立着两根门柱似的木桩。
“糟糕!这条路到头啦。”
木桩前面,堤防像刀削一样地低了下去。
司机咂着响舌,挂上倒挡。因为闯进了相当一段距离,所以后退的路程也不短。
赖子把小野木的手握得更紧了。小野木扭头一看,赖子正在黑暗中发笑。
“我以为只要有路,就肯定会通到一个去处。可是,真有走投无路的路呢!”赖子悄声说道。
“走投无路的路……”小野木口里喃喃自语地重复着。
坐在小野木乔夫桌子对面的,是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双目低垂。多日没有刮过的胡须,由下颚长到两腮。
这不是一张普通苍白的脸。皮肤的毛孔里沾满了泥垢,苍白之中显得脏而发青。小野木对这种脸色好不容易才适应了。
小野木身后便是玻璃窗,阳光射到他的背上,再往前刚好照到嫌疑犯的鼻子以下那半张脸。
小野木的桌子上,堆放着各种文件。其中有解送书、陈述书、现场检验书、物品没收书、现场示意图、抢劫案件侦查报告书、犯罪搜查报告书、审讯记录等,简直像一座小山。
这座小山,全部是坐在对面这个垂着眼皮、面色苍白的嫌疑犯的有关文件。
桌子不只一张,宽敞的房间里摆了整整一排。连小野木在内的七名新任检察官坐在一边,七个嫌疑犯分别坐在正对面。检察官的椅子是宽大的转椅,而嫌疑犯坐的却是又小又硬的木椅。
不过,两种椅子都已陈旧,在这一点上倒有相同之处。
七名年轻的检察官和七个嫌疑犯正在一问一答。一位上了年岁的检察官,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缓步踱来踱去。他不时地停下脚步,听听某一对的问答,然后又微笑着踱起步来。
坐在小野木面前的这个男人,名字叫柴木一郎。他的全部情况都记载在桌上的文件里。其中的经历调查书最为详细。
该犯原籍是岐阜县R郡R村。无业游民。到东京的第二个星期,犯下了需要来此受审的罪行。罪名是抢劫致伤罪,具体情况在所辖警察署送来的陈述书、搜查报告书等文件里已经详细记录在案。
这些文件,小野木事前都反复读过多次,对案情十分熟悉。
嫌疑犯身穿皱皱巴巴的衬衫,沾满污垢的衣领又黑又脏。
“你的经历?”
小野木开始审问了。既然看过文件,这些本是不消提问的,但作为检察官的审问步骤,仍是必不可少的。
柴木一郎低声作了回答。他原先在滋贺县的一家工厂当工人,因裁员而失业,于是和当时房东家的一个名叫下田美代的女人一块儿来到东京,投奔她住在龟户的娘家,叨扰了大约有两个星期左右。
柴木一郎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讲得很干脆:“来东京以后,就到处设法找工作。但因没有合适的活计可干,只好整天闲逛。因此,钱包就紧张了,终于走上了干坏事的道路。”
“你说来东京以后没有工作,”小野木说,“可是,若肯从事体力劳动的话,难道会没有工作吗?”
“出去打了两三天零工,起早贪黑就不用说了,而且经常找不到活,于是想干点更安定的事务性工作,这才没有找到正式工作。”
这时,小野木拿出一把菜刀给他看,刃上带着一个纸标签,上面写着“证第二号”。
“你是打算干坏事才买这把菜刀的吧?”
嫌疑犯柴木一郎向那把菜刀瞟了一眼。阳光没有照到他的上半张脸,眼睛在阴影当中闪动了一下。
“不是。那是今年四月份在浅草的夜市上给下田美代买的,因为她说菜刀已经钝得不能用了。”
“下面,将就你的犯罪事实进行讯问。”小野木把目光落在文件上说,“今年四月十七日,午后十时许,在江东区高桥X的XX号住宅区附近的路上,你威胁岸井辉夫,抢走了他的金钱和物品,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