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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射进来的早晨的阳光照射着那一团团的烟雾。

“身体情况怎么样啊?”并排坐在小野木身边的石井检察官这样问,脸仍然冲着办公桌那边。

“没问题。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小野木答道。到这会儿为止,他还一直以为石井检察官是要对自己做工作上的指示。

“这是份繁忙的工作,所以常常会损害健康。兢兢业业固然好,适当的休养也是必要的。”石井检察官说开了这些事,“我所知道的人里,优秀的伙伴就有好几个半路躺倒了。实在令人惋惜。如果得了病,那就一切都完啦。”

小野木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用意,迷惑不解地听着。

石井检察官又说:“不,这不仅仅是说身体。人们精神上也常常会患病,工作过于紧迫,最终也会从精神上失掉平衡的嘛。有的检察官参与审理繁忙的案件,最后就神经衰弱了。‘神经衰弱’这个词儿,好像还是个外来的新词儿吧。我本身也有体会,这毛病实在难对付。”

他连续讲了一会日常的闲话,一时没有涉及叫小野木来的正题。

“到我家来一趟吧。”话讲得突如其来,“虽然没别的给你看,但唯独风景使我引以自豪。附近还没盖起多少房屋,杂树林也还是自然风光。下班以后去走走,那真是个令人心情舒畅的好地方呢!”

石井检察官的家在郊外。可是,这些话也与叫小野木来的正事毫无关系。

“过些日子一定去拜访。”

石井检察官说了句“那太好了”,却仍然在吸香烟。然而,这时小野木才注意到,石井检察官一直不看自己的脸。他讲话的时候,始终保持面朝正前方的姿势,以侧脸对着小野木。而这些家常话也山穷水尽了。

石井检察官一会儿把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灭,一会儿又马上重新取出一支,神态与往日迥然不同。

“怎么样啊,调查的情况有相当进展了吧?”他突然第一次讲到了工作问题。

“是。对本人的听证大体上刚告一段落。下一阶段将与有牵连的嫌疑犯的供词记录进行核对,以便取得确凿的旁证。”小野木答道。

“嗯。”石井检察官点点头,“第一次接触这类案件,你大约也疲乏了吧?”

“没有。”话说出口,小野木便定定地注视着石井检察官面部的侧影。他这时才感到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喂,现在稍微换换环境如何?”石井检察官仿佛若无其事地说。

“啊?”小野木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不,无论如何想劝你这样做。暂时转到普通案件方面去,怎么样啊?”

“可是,石井检察官,”小野木马上开了口,自己也意识到语气很硬,“案件才刚刚到关键时刻,就这样转到其他岗位,实在不合我的本意。健康方面也没有问题。如果您是出于这种关心的话,我请求允许我继续坚持下去。”

石井检察官没有回答,默默地把手指弄得嘎嘎作响。

“小野木检察官,”声音虽低,却很郑重,“也许我的讲法不合适。不过,想叫你暂时离开我的案件,这其实已经作出决定了呀。”

小野木不禁哑口无言,顿时脸色煞白。他虽然曾有预感,但仍然觉得意外。

耳边立即响起昨天那位检察官同僚讲的关于“交换条件”的一席话。对于辩护团方面所掌握着的有力反证,自己曾猜测过究竟是什么具体内容,现在小野木全明白了。

“请不要不高兴。”这位过去一直器重小野木的检察官体贴地说,“人生会遇到各种情况。同样的道理,干这行工作,也会有预料不到的事情。若每件事都放在心上,那就吃不消了。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一言以蔽之,这也是检察长发了话的,希望要你去负责普通的案件。”

这不是“希望”,分明是“命令”。正是由于自己的预感准确无误,所以小野木没有勇气去询问内中的情由。

小野木眼里突然闪现出绿色的护送汽车。

顷刻之间,整个房屋在视野里模糊起来,甚至连颜色都分辨不清了。小野木感到周围一片漆黑,连坐在身边的石井检察官的身影都好像越离越远了。

林律师正在倾听曾任检察长的那位老人捎来的回话。

地点仍是先前的那间日式房间。律师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支着臂肘,两眼一动不动。

“总之,就是这样决定的。”前任检察长说了结论。

“明白了。”

律师表情很兴奋。讲这三个字的时候,他还长出了一口气。

“多有烦累,太感谢您啦。”律师郑重其事地朝前辈道了谢,“那么,为了准确和慎重起见,我再问一下,您方才讲的意思是说,已经决定由特别搜查班把小野木调开。是这样的吧?”

他那向上抬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对方,反过来倒使前任检察长显得狼狈了。

“嗯,是这样的。怎么样啊,林老弟?你大概也不一定满意,但这是能采取的一项让步最多的措施呢。”

“先生,”林律师故意吸起一支烟,“再不能作出让步了吗?”

“让步?你的具体要求是什么呢?”前任检察长反问道。

“不,说不上什么要求。这样讲,会产生各种误解。作为我这一方来说,只不过想坚决提出,检察机关方面有这样一位不受欢迎的人物罢了。”

“所以呀,老弟。所以才告诉你,将采取那项措施嘛。”

“可是,只把那名检察官本人从特别搜查班调开,事情就能了结吗?”律师不肯善罢甘休地说,“这样是做不到误会冰释的,对吗,先生?那个负责审理案子的检察官,他呀,他是与被告的妻子私通。当然,上司原来也许并不知道。然而,在已经知道了事实的现在,仅仅采取把有问题的检察官调走的措施,这就算尽到责任了吗?”

林律师的语气不由得强硬起来了。

老人回答说:“提到责任问题,是啊,也许像你说的那样。可是,对了,在这种时候,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大肆张扬,还是能承认检察部门的诚意为好。”

“您讲到‘诚意’二字,如果有诚意的话,好像对方也要再有点表示才说得过去吧?”

“你所说的‘表示’,我不大明白,指的什么事呀?”前任检察长故意问道。

“啊,好啦好啦!”律师忽然笑了起来,接着便极不自然地往对方杯子里斟上酒,“总之,这种事情嘴上不便说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吧。我也很不愿意把这类属于私人性质的丑闻公布出去。不过,这已经是一厢情愿了。检察部门如果把它的权力坚持到底,就是说,如果采取吹毛求疵的做法逼到头上的话,我们也就准备把这件事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