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冶婆(第9/10页)

“你说什么?”

“果然人还是会变的。八重夫人变成了一头野兽。”

“你、你说什么疯话!”助四郎横手一劈,随即响起破空声。

“这可不是什么疯话。身为她丈夫的您可是最先开始怀疑的,村子里的人自然也就起疑了。”

“你、你说村里人怀疑八重?”

“锻冶婆自古以来就是怪物,是食人的狼,是野兽——他们都这样在背后议论。”

“在背后?”

“村民们说最近行踪不明的人太多了,要饭的不见了,就连行脚僧都不见了。他们开始担心了。”

“那、那是……”

“唉,那可是铁证如山。冲进屋里打算抓捕八重夫人的村民们发现,熄了火的炉子下面,有太多人的尸骨。”

“啊!那是……”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怎么可能还有那种东西!那热度可是连钢都能熔化。骨头全都烧成灰啦!连变成炭的机会都没有,一粒灰都没留下,一粒都……”全部,全部都被锻进了那刀里啊!

“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晚了。八重夫人已经被杀了。已经死了的人是没办法带来这里的。”

八重被杀了,她被降服了,被碎尸万段。那是我啊!是我干的啊!不!“是锻冶婆的子孙,是我啊!我才是怪物!”助四郎将刀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金毗罗大神已离你而去。”这是助四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后记

到底是怎么搞的。六道柳次说。“旅店的老板可是大发雷霆啦,姓林的。地板上全是血,都渗到一楼去啦。弄成那样,可不是换块榻榻米就能了事。”

用不着担心。林藏轻声道。“给他赔罪的钱够买三十块榻榻米还多呢。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但官府的人那么进进出出,生意就不受影响?这件事的阴影今后永远都要留在旅店里,挥之不去了,不是吗?”柳次道。

那是自然。“唉,或许多少有些不利,不过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影响的店,在这大坂迟早也无法生存下去。而且,这店不是那老狐狸手下的吗?倒闭了才好呢。”林藏恶狠狠地说道。

“唉,也对。不过……这件事,这样就好了吗?”柳次问。

“对你来说,是不是结局来得太快?”

“算是吧。他就死在眼前。自然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我也觉得,这一次这样的结局也是没有办法。”

算不上好。但林藏多少已有了些预感,所以才将刀递了过去吧。

你当时不是也很危险嘛。柳次皱眉道。“他要是砍过来,可不会给你留一丝机会。看上去,他的手段应是相当了得。那可不是舞刀弄剑的手段,那是杀人的手段,更棘手。你对此应该也心知肚明吧。为什么还要把刀给他?那刀是你让文作专程去土佐取来的吧。”

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应该给他。

“而且还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抛出那样的谎话。什么八重夫人被杀啦。要是迁怒到你头上,看你怎么办。那可是明晃晃的刀啊。你这不是找死吗?”

“我才不会被杀呢。我确信。那助四郎并不是恶人,也不算狂人。再怎么气昏了头,他也做不出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傻事。”

“气昏了头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我那老婆子吃醋时还拿菜刀砍人呢。”

“或许吧。”林藏有预感,助四郎或许会选择死亡。但是,可能被助四郎杀死——林藏从未感受到哪怕一丝这样的恐惧。

“算啦。在老谋深算的你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不过林藏,那个锻刀的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失去了度。林藏回答。

“度?”

“度。万事皆有度。你听着六道,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毒药。良药若是吃错了量,也会变成毒药。就连酱油,喝太多也会死人。超过了一定的量,不管什么都会变成毒药。”

“那家伙的度错在了哪里?”

“用情太深。”

“越说越糊涂。”柳次道,“用情太深还能用成了毒?”

“是哟。”林藏回答。“你看,助四郎真是打从心眼里将八重看得无比重要。他真的觉得,只要是自己能做到的事,不管什么都要去做。”

“他跟你滔滔不绝地说过的那些事都是真的?没有谎言也没有蒙骗?”

“没有。”这一点,林藏同样确信。助四郎对林藏说的都是真情实感。林藏相信,那些话里没有虚伪也没有隐瞒。“他并不是走错了路。只不过是走得太深,做得太过。”

在助四郎找到一文字屋的时候,文作刚巧就在土佐附近。林藏不知道仁藏是如何联络上了远在他方的手下,总之接到消息的文作立刻赶往佐喜浜打探了一番。

“盯上了自己老婆的与吉、因嫉恨而百般刁难的阿染,还有看不上助四郎的叔叔源吉……所有的人。助四郎把他们都解决了,就跟对待老鼠和蜘蛛一样。”

“他把他们杀掉了?”

“是,都杀了。另外还有从山里来乞讨财物的流民、乞丐和行脚僧,那帮人……”

“都被杀了?”

“看样子是的。”

你当时果然还是身处险境啊。柳次道。“他究竟杀了多少人啊,真是个冲动的家伙。唉,将纠缠自己老婆的流氓混混干掉——这样的事倒是也没少听说。可是,另外那些人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说,他做得太过了。”

据说阿染曾经是八重最好的朋友,而且八重似乎也并不是交错了朋友。阿染不过是对比自己先嫁作人妻、被看作村里最幸福的人的八重,随口说了些嫉妒的话,顶多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再加上,阿染曾经对助四郎抱有一些爱意。或许是因为在八重嫁过来之前,助四郎一直都被村里人孤立,她才一直没跟助四郎有过交流吧。

“阿染真是叫人头痛啊——据说八重夫人对助四郎说过这样一句话。”

“仅仅是这样就下了杀手?”

“没错。因为八重说阿染叫人头痛,他就下了杀手。”

太狠了。柳次说。“叔叔也是这样的情况?”

“差不多吧。唉,嘴巴不干净的醉老头子,哪里没有呢?亲戚家的叔叔,不就是爱说自家人不好嘛。关于锻冶屋的坏话,好像也就是那种程度而已。”

“这样就要被杀,外头那些醉汉早得死光了。那么,那些行脚僧乞丐之流,也是一到家就送了命?”

“那倒不是。”

“有什么不同吗?”

“等人家找上家门来再杀,就太迟了。”

“哦,因为老婆为难嘛。”

“其实也并不是那种为难。”

八重是一个太过慈悲心肠的女人,愿意将东西施舍给贫困或者有难处的人。她觉得,既然生活富裕,做这样的事也是应该的。但家里的所有财产都是助四郎挣来的。将这些东西用于施舍,她心里多少有些抵触。然而,需要施舍的人——“太多了。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