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乐屋(第11/11页)

“作为人形使或许那的确有效。可是,作为儿子又怎么样呢?父亲自杀终究是他不能接受的。”

父亲是不是在庇护什么人呢?巳之吉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怀疑。那么,他在庇护谁呢?打个比方,有时候父母会袒护孩子。即便是不可原谅的滔天大罪,最终胜出的有时候可能还是父母之情。所以,如果身为儿子的巳之吉是凶手,那么父亲的庇护还可以理解。可是,巳之吉并不是凶手。这一点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对于父亲来说,血脉相连的亲人只有巳之吉一人,而巳之吉并不是凶手。那么,是谁?

“这时巳之吉怀疑上了二代丰二郎。他想,或许父亲是为了保护那个人的手艺。”一代巳之吉反复说过,能继承丰二郎技艺的只有丰吉一个人。一代巳之吉生前曾经说过,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丰二郎已经去了的现在,他的手艺必须要留下来。

父亲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关于父亲的这句话,巳之吉认为这是针对二代丰二郎的出身而说的。他知道二代丰二郎出身于贫苦的农民家庭。

可是,其实只要想想就能明白,不,甚至不想都该明白,这些人只是戏子,再怎么说也只是戏子。不是武士,谈不上什么身份和家门。若真要论身份,甚至还在百姓之下。不,原本演艺的世界里就没有什么上下之分,贫穷或卑微都没有关系,他们所做的事情不在乎那些。那么如此一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那该不会是……

“什么证据都没有。而且丰二郎刚作为二代继任之后,一代巳之吉就像是要封住自己的嘴似的自杀了。巳之吉觉得这事太蹊跷,可又无法直接去找二代丰二郞本人对质。就算问了,对方也不会如实回答。”

“所以他就来找我们了?可是,如果那才是他的目的,那么这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呢?虽然让丰二郎坦白了,但又没让他去自首,既没有让他认罪悔过,也没有把真相公之于世。他父亲的冤屈不根本没能得以昭雪吗?”阿龙说。

“已经昭雪啦。”

“没有。”

“有。在巳之吉的心里。这才是重要的。他并不想复仇,或许,他只是想了解真相而已。”

丰二郎坦白了一切,而巳之吉却什么都没做,似乎光知道真相就已经令他满足了。原本这个任务的目的就是这样。

“唉,就算现在把真相公开,也无济于事。只会让世人降低对他们的评价。或者说,只会换来观众的减少。而且,父亲赌上性命才保住了二代丰二郎的技艺,巳之吉觉得自己也有义务去保护吧。”

“可他不是不演了嘛。”

“那是丰二郎,不,是末吉自身的决断。他在某个地方走错了,却不自知。他杀了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却完全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内疚。而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如果他真的有悔过的心思,怎么不去自首?”

“刚才不是说了嘛,一旦自首,那不是一切都要对外界公开了吗?丰二郎本人倒是无所谓,但剩下的人就不好办了。”

“不好办?”

“当然不好办了。那可是往人形净琉璃的招牌上抹黑。那就违背了已逝的一代巳之吉的遗愿,就连被杀害了的一代丰二郎恐怕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真相大白于天下,对谁都没有好处。可是反过来说,也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丰二郞已经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

所以说把一切都推到人偶身上挺好。林藏道。

“好是好,可是,他不是说因为害怕人偶所以今后都无法表演了吗?他说出这样的话,那人偶之争这个传说不就从假的变成了真的?今后谁都不敢在晚上去乐屋啦。”

还可以防贼呢,多好啊。林藏说。

“就算是吧。不过话说回来,一文字屋的那位客人可真是了得。那颗头做得可真好。细节都到位,还有机关,看上去也好,真是颗完美的头!居然只花了一天就做好了。那个大叔是什么人?”

那是个坏人。林藏说。“不信?实话跟你说了吧,他拿出的那颗头才是真的。”

“啊?”

“裂了的那颗是假的。仿制的东西再怎么逼真,主人拿到手上之后,也能辨出真假来。可是,如果裂开了,拿在手里的样子会改变,重量也有改变,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所以我们事先做了一个假的,把它给摔裂了。”

这不是诈骗吗?阿龙瞪圆了眼睛。

“那是为了调查那颗头而演的一场戏。若不事先准备好替代品,就不能把那颗真的带出去一整天。一模一样的东西肯定做不出来,所以就专门做了一个用来弄坏的假头。而小右卫门在那颗真头上找出了以前留在脸颊上的伤痕。然后他又制作了一个机关,让血浆可以从旧伤口处流出来。”

只有人偶,是肯定看过八年前的凶杀现场的。

“那丰二郎,不,末吉,他并不是人形使。或许,他是反过来被人偶控制了。”

“被人偶……”

“人偶是物件,物件可没有心。被没有心的东西控制,人就要疯狂。那个人被人偶迷惑,被人偶附体,然后离开了作为人本该走的道路。不知道他曾在哪里如何发狂过,但了解了人偶的恐怖之后,那些附在他身上的东西也逐渐脱落。”

末吉终于得以成为人。林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