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蛇 二(第2/3页)
“知道古时某月某日的天气,有什么用处?”
“这些记述可没写得这么露骨。”剑之进瞪向惣兵卫说道,“尤其是与次郎找来的这册《古今著闻集》,与其他故事集相比,是以较为平素的简洁文体记述的。不仅载有年号和地名,甚至就连亲身经历者的出身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在下才认为……”
“亦即,由于上头写有根据渡边纲之子孙亲口叙述,便代表它值得采信?”惣兵卫那张生着刚硬胡须的脸孔随着怒气不住抖动,“哼,这种东西不都是随便由人写的?”
“虽然此文内容,以今日的眼光看来似乎是迷信,但并不代表就是子虚乌有,甚至还应将它视为先人留下的珍贵记录。难道你不认为,知道几百年前的天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与次郎老老实实地附和道。
对与次郎而言,比起前去遥远异国一游,回溯往昔之旅绝对更令人心动。虽丝毫不怀正马那般对外游的向往,但若有机会一窥往昔,可是绝不会错过。
珍贵记录?惣兵卫语带揶揄地说道,“倘若是载有藏宝地点,或许真称得上珍贵,但蛇可长生不死的记载,哪儿珍贵了?”
“不,当然珍贵了 。在下原本也以为此类故事不足采信,但此文既然记载得如此明了,难道不足以佐证的确是真有其事?看来,蛇果真能长生不死。”
剑之进说完,向与次郎致谢道:“这资料可真是帮了我个大忙。或许这下就能省了麻烦的审讯。不过,若是能再添点旁证就更好了。”
旁证?惣兵卫可不甘心就此罢休。“你有完没完?难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非得拘泥于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不可?”
“这哪是无关痛痒?”
“当然是无关痛痒。不管是哪册书上如何写的,这点道理不必详究陈年古籍都该知道。蛇是绝无可能活上数十年的。想不到,你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惣兵卫痛斥道。
这番话的确有理,与次郎也不得不同意。虽然似乎和与次郎起初的态度略有矛盾,但不论对《古今著闻集》中的记述是信还是不信,这的确是个不争的事实。不管是蛇还是蜈蚣、虫鱼之类是绝无可能活上数十年的。俗传龟有万年寿命,但又有谁看见过哪只龟活到了这岁数?依世间常理,这类生物的寿命皆属短暂。
当然,与次郎并无可兹证明此一常理的学识,但也认为既然这类生物大多短命,这常理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总而言之,世上是不可能有蛇能活到这等岁数的。不过,与次郎心底还是期望世上真有这种奇事。不,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正是出于这份殷切的渴盼,才会促使他特意找来这则故事。因此,对惣兵卫的一味否定,与次郎多少还是心怀抵抗。不过,再怎么说,蛇能活上数十年这种事毕竟让人难以置信。
即使一脸怅然若失,剑之进还是奋力回嘴道:“竟敢骂我愚蠢?非得告你辱官不可。”
“万万不可呀。将他这种莽夫关进牢里,岂不是要把囚犯们吓坏了?”正马起身制止了两人的争执:“好了好了,此处狭窄,不宜喧闹。涩谷,你生得粗野也就算了,别连话也说得如此下流。至于矢作,你该不会是因为上回那桩案子尝到了甜头,这回又一心想立功吧?”
正马指的案子,就是不久前那桩两国油商的杀妻案——在巡查同侪间称之为“雷球事件”的案件。当时,大家也曾为了那是鬼火还是妖火的真面目多加推敲。剑之进就是以那时获得的结论为契机,一举看破案情真相。事后,一等巡查矢作也因此立下彪炳功绩,博得了办案有如快刀斩乱麻的美誉。
这位著名巡查抚着一撮整齐的胡须说道:“在下在乎的,并非是否能立功。”
“那么,会是什么?”
“身为一等巡查,在下肩负官府人员之义务,非得以合理手段尽速解决此案不可。”
“这义务和蛇又有什么关系?”正马问道,“你还是没触及重点。”
没错,惣兵卫也附和道。
继上回的雷球事件,这回剑之进提出的疑问便是关于蛇的生命力的问题。
三日前,剑之进邀来与次郎等三人,询问:大家可知道,蛇的寿命大抵多长?他暗示蛇可能十分长寿。但长寿两字可谓十分暧昧。也不知这形容究竟是指十日,还是一年。仅凭话题的内容会有所出入。
大伙儿一问,剑之进便回答七十年。顷刻间,一行人的对话便起了怪异的转变。若是七年或八年尚且能接受,但若是七十年,可就让人难以采信了。以理性主义者自诩的惣兵卫对这答案嗤之以鼻,正马这假洋鬼子闻言也只能耸耸肩。但与次郎却声称记得曾在哪儿读过类似记述,经过一番追溯,便找出了这册《古今著闻集》。
“你这是碰上什么样的案子了?”惣兵卫问道,“捉贼与蛇的寿命长短能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不如好好磨练剑术比较正经。”
“在下和你都已不是武士,无须再披挂长短双刀。如今还花工夫挥舞竹刀,哪能有什么用处?”
“我至今仍是个武士。”惣兵卫回道,“只要骨气尚存,即便剪掉了发髻,武士依然是武士。”
“光凭骨气哪能办案?重要的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吧。”剑之进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如今,蒸汽火车飞快疾行,瓦斯灯终夜大放光明,更有电报机接收远方音讯,武士只晓得砍砍杀杀的骨气,老早就无用武之地了。在这时代,凡事都得动脑才能解决。”
“矢作所言甚是。”大概是害怕在西装上留下绉褶,正马端正了坐姿说道,“欧洲的警察机关可是十分有绅士风度的。文明国家的捕快绝不会野蛮地以利刃威吓,或以棍棒捕人。不过,他们可不会在意蛇能活多久呀。”
话毕,正马又盘腿坐了回去。“喂,矢作。”
“够了够了,在下已经受够你们的揶揄了。”
“我可没半点揶揄的意思。除了迷信传说之外,我倒曾听说过蛇可能极为长命的说法。”
原本准备承受又一句嘲讽的剑之进,刹时露出了一脸错愕的神情。
“只要不加屠宰,龟鳖通常均能长命百岁。只要妥善饲育,便能长得硕大无朋。据说唐土天竺便有长得和洗衣盆一般大小的鳖。”
“噢?难、难道龟寿万年这句话,果真属实?”与次郎惊讶地问道。
就连虽不知究竟学到了几分,但喝过点洋墨水的正马都这么说了,或许这还真是足以采信。与次郎不由得开始兴奋了起来。
但正马的回答是,既然无人活过万年,又有谁能确认这说法是否属实?